近楚熹一步。
楚熹跪在湿软的泥水里,抱紧楚茂和逐渐冰凉的身体,微微抬起头,盯着刘赣,生平第一次,那双眼睛里只剩纯粹的仇恨与杀意。
刘赣知道,他今日恐难以完成皇贵妃的命令。
……
薛进赶来时,冬儿正奄奄一息的靠在山壁上。
那些刺客追上前,发觉是替身,泄愤般砍了她一刀,随即扬长而去。
这一刀虽只划破了皮肉,并非致命伤,但冬儿失血过多,神智已有些不清醒。
薛进咬着牙,撕开衣袍,三两下裹紧她的伤口,扭过头厉声喊道:“快!把她送回林苑!去找医官!”
冬儿抓住薛进的袖口:“小姐……”
“你放心,她没事。”
“我……”
冬儿还想说什么,却被薛进一把扶到随从的背上,不禁面露苦笑。
任谁看来,她都没有活路了。
偏偏薛进还想着要救活她。
“姑爷。”冬儿强忍着从骨子里传来的冷意,小声地说:“当年,当年那把石灰,是我扬出去的……”
薛进仿佛没有听见,又仿佛毫不在意,只皱着眉头满脸焦灼烦躁的催促道:“快点!”
冬儿叹了口气,终于觉得累了,缓缓闭上眼睛。
转瞬间被薛进一巴掌拍醒。
“不要睡。”薛进仍旧那么刁钻刻薄:“要是不想你家小姐在你棺材前撞死,就把眼睛睁开。”
分明疼的厉害,分明有那么多遗憾,分明对这人世间恋恋不舍,可冬儿还是不自觉笑了。
她原以为,她临死前最后看到的,会是她藏在心里那么多年的仇阳。
没想到,竟是一座略显荒芜的小院。
杂草丛生,屋脊破败,温煦的阳光暖融融地挥洒下来。
楚熹趴在地上,用身体死死压着散落满地的春宫图,含羞带愧的朝着薛进俯首磕头。
“谢,谢,薛,统,领,救,命,之,恩。”
冬儿确定,她那时真想帮楚熹挖一个坑。
小姐啊,钻进坑里别出来了。
实在太丢脸。
时至今日,她想起来,仍然脚趾蜷缩。
可……如果能回到那时候,该多好。
回到那个不知愁的年纪,每日跟在楚熹身后,大街小巷的乱窜,楚熹会给她买她最爱吃的糖炒栗子,豆沙包,吉祥果……
“冬儿!赵冬冬!”
“姑爷……带我回安阳,求你,带我回安阳……”
薛进看着她眼底那一抹希冀,喉结微动,轻声应道:“嗯。”
“还有,当年的事,我从未怪过你。”
……
薛军尽数褪去,皇城重归宁静。
雨势越来越微弱,朝霞将阴云撕开一道裂口,束光斜落,琉璃瓦闪闪发光。
一面现世安稳,一面堆尸成山。
周文帝雪白的衣裳布满了血痕,已然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倒是上头的金绣龙腾如旧高贵威严。
这身衣裳,是惠娘亲手为他做的。
周文帝拖着长剑,缓缓走向深宫,步伐有一些摇晃散漫,像个名门世家,整日游手好闲,负暄闲看的公子哥。
“陛,陛下……”
宫人们惶惶不安的跪了一地,不敢正眼看这位陌生的真龙天子。
周文帝走进惠娘的宫室,手中的剑划过青石砖,发出尖利刺耳的声响。
外面一片惊恐的惨叫,很快便彻底安静。
准确的说,是统统杀干净了。
周文帝看着惠娘,须臾,视线投向她怀中刚诞生不足一日的婴孩。
惠娘亦盯着他,咬着牙问:“元儿呢。”
“死了。”周文帝淡淡道:“死在贺淳的怀里,可惜你没瞧见,那父子情深的模样,着实有趣。”
即便早有预料,惠娘仍是打了个寒颤。
看她眼睛里浮上惊恐,周文帝不禁笑了:“原来,你也会怕。”
“生下元儿,是我迫不得已。”惠娘有些哽咽地说:“除此之外,这些年,我可曾有哪里对不起你。”
“哪里对不起朕?”
周文帝冷笑一声,缓步上前:“一个低贱的妓子,不知在多少男人的床榻上辗转伏枕,你可知,你每一次触碰朕,朕都觉得无比恶心。”
惠娘脸色骤然惨白,再抬起头看周文帝时,眼睛里的惊恐和软弱一扫而空。
“贺旻。”她叫他的名字:“你我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别把事情做的太绝。”
“这才对,这才是你,事到如今,何必装模作样。”
“楚熹如今在我手里,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便让刘赣把她送进宫来。”
“果真好手段,连刘赣一个阉人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周文帝虽是笑着,但眼里杀气愈发浓重,他将剑锋抵在襁褓之上,狰狞的近乎癫狂。
惠娘拨开他的剑,紧紧护住怀中的贺宣:“你疯了!宣儿是你的血脉!”
此言一出,反倒激起了周文帝的怒火,他猛地夺过襁褓,将那啼哭不止的婴孩摔在地上。
宫室内静了一瞬。
周文帝盯着那不再有任何动静的幼子,声音如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