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贴上了他的面颊。
“……好冰。”
那维莱特低声道,回眸望向凑近的绫缃。
她没有答话,笑意盈盈地朝他伸手。
那维莱特迟疑片刻,握住了她的指尖。
温和的暖意仿若沁入心底,让他不由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叹。
水之龙无法理解恋人极具人性的顽劣一面,对方才她掌心的冰凉感到不解:“又发生什么事了么?”
绫缃摇头:“没有哦。”
她反握紧了那维莱特的手,抬眸去看晦暗的天色:“你好像心情不太好呢。”
今天的欧庇克莱歌剧院里,上演了一场沉重的审判。
背叛、复仇、死亡、落幕。
尽管这是人之常情,是几乎令人司空见惯的戏码。
——但那维莱特依旧为此感到悲伤。
他久久没有说话。
绫缃歪了歪头,松开了手,微凉的指尖极轻地碰了碰那维莱特的眼尾,冰得他恍然回神。
恋人原先银星闪烁的眸已化为如渊深沉的暮景,墨黑的发映着远方晦暗的夕阳,显出几分沉沉死气。
【凇先生】。
那维莱特快要唤出声,将出口时却忍住了。
他盯着绫缃乌沉的眸,问:“你在悲伤么?”
绫缃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踮脚贴近那维莱特,搭着他的肩,在爱人眼尾轻轻落下了一吻。
水之龙愕然,不自在地眨了下眼。
他抬手想去触碰似乎被烫了下的眼,却先一步感受到了那汹涌而来的澎湃情绪。
诞生自哀与恨的生灵,无需言说便能尽数倾诉她的心声。
同质同源的力量如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那维莱特望进了绫缃虽乌墨浸染但蕴了笑意的眸。
水之龙听到他的眷属凑在耳边,调笑的话如同在戏弄——
“您这么信任【凇先生】,我可是要伤心的呀,最高审判官先生。”
这是一句无端且滑稽的指控。
那维莱特这么想着,也如实说出了口。
绫缃挑了下眉,后跃一步,坐到了栏杆上,摇头:“您可要拿出证据来啊,那维莱特大人。”
大抵是她骨子里属于人性的顽劣在作怪,有意以往日【凇先生】的口吻,用敬称来称呼他。
那维莱特扶着她坐稳,认真地反驳她口中“信任”的谬误:“前提是我不会在欧庇克莱歌剧院的被告席看到【凇先生】。”
绫缃仰面望着他:“那也是戏剧的一部分,不是么?”
那维莱特平静地道:“那是欺骗。”
以假面出演一出又一出荒诞的剧目,以暴力诉诸于众多的灰暗死角与不公。
【凇先生】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理应予以审判的罪恶。
但那也是自悲伤之期冀中诞生的生灵选择的正义。
面对众愿所向,那维莱特选择了妥协。
他默许了【凇先生】的毁灭与新生,没有追究那些已经被时间掩埋的罪愆。
“无所谓吧。”
绫缃耸耸肩,神情淡漠:“如果您执意希望我当一只金丝雀,那就如您所愿。”
这理应是一句自嘲。
因为绫缃并不介意用同样尖锐讽刺的语言评断自己的错误。
那维莱特却从中听不出开玩笑的意味,仿佛这句难听偏颇的话是绫缃真实的想法。
金丝雀……
他怎么会如此希望?
被误解的郁闷和难言的委屈在胸腔涌动,几乎要溢出。
那维莱特正想着应用什么样的措辞才能尽量平和地反驳,就听到了绫缃的一声轻笑。
随后她一跃而下,扑进了审判官先生的怀里。
轻快的嗓音挑动着他的心跳:“这是句玩笑话啊,那维莱特,还听不出来么?”
审判官先生惊愕不解,下意识抱住怀里的恋人,蹙眉:“玩笑……?”
指缝间流过她柔软的浅银发丝,是无比哀伤、又无比温柔的颜色。
确实是一句玩笑。
【凇先生】旧日存留的一切偏执,应当都已经消散了。
是情切乱人心,让他方寸大失么?
他该更冷静一点的。
那维莱特低下头。
还没有习惯于亲密举动的他无措地去追寻绫缃的眸光,然后看见了她眼里的笑意。
——与爱意。
“……抱歉。”
那维莱特为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动摇而道歉。
绫缃叹息一声:“水龙啊水龙,都五百多岁了,你竟然还没我一个刚接触人类社会不到三年的小朋友了解人性呢。”
她在逗他。
而且乐此不疲。
那维莱特没有感到被戏弄和不耐烦,只是在头疼该如何回应才算妥当。
——才能让她满意。
这大概是他众多烦恼中的一项,如同在成为【完全之龙】前,他苦恼着雨天是否该毫无顾忌地走入雨中。
那维莱特还在踌躇,绫缃已牵起了他的手,笑道:“心情好点了么?”
俨然已跳过了方才让人为难的话题,将兴趣移到了下一件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