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目之所至,皆是熊熊大火!
血!
地上皆是浓稠的血!
七岁的张楚岚惊恐地看着前方,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火影重重,耳边厮杀声愈烈。
突然,一人破窗而来,红黑相间的官服令他心头一颤。
正是方才,以往令人安心的那一身官服变成了催命符,而他的娘亲为护他周全,一人抵抗追来的官兵,化为一具尸体。
他正要逃,满身血迹的余涛出声阻止,“楚岚,是我。”
余叔叔,左卫将军,夫子的丈夫,小鱼的父亲。
张楚岚没有放松紧绷的身体,用他的大眼睛直盯着余涛,他不确定面前的余叔叔是否来拿他的人头。
余涛明了他的戒备,一把抱起张楚岚,“楚岚,张府受奸人陷害,我与夫子会一同助你离开。”
张楚岚点头,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甫一出门,便被追来的官兵迎面劈来一刀。
余涛身经百战,自然看出这不是军中刀法,暗叹京城的那位竟敢豢养死侍,藐视王法。且今日这些人来势汹汹,这回恐怕凶多吉少。
他将张楚岚死死护住,提刀迎上去。
刀面闪着寒光,半明半暗的光影闪在张楚岚脸上,迫使他闭上了眼睛。交睫间,余涛已迅速解决,一刀抹了来人的脖子。
眨眼的功夫,其他人已经紧追而来,无数刀枪在黑暗中飞出,闪着冷人的光,随后又被余涛打落——他们手拿沾血的白刃,奉命付出一切代价,斩草除根。
余涛寡不敌众,不敢耽误,飞身前往书房,将张楚岚交给房内等候的妻子,一人在门外抵御强敌。
甫一进门,吴淼便急冲冲将张楚岚的衣服扒下。年少聪慧的张楚岚如何不懂,古有赵氏孤儿,程婴换子,现如今,他竟要做那“赵氏孤儿”。
张楚岚死命护住自己的胸前:“夫子!不可!”
一旁的余小鱼呆滞几秒,亦明白娘亲的意图,她看向自己的阿弟余瑚,“阿娘!”
吴淼用一双含泪地眸子看他:“楚岚,莫要耽误时间……你余叔撑不了多久,再不走……全部人都要葬身此地!”
张楚岚:“不!若是以他人性命……”
话未出口,就迎来吴淼响亮的巴掌,白皙的脸上留下一个红色的巴掌印。
吴淼颤动着双手收回:“楚岚,你以为我想如此?让我的孩子送死?可若不如此,就算今日逃出生天,我顶着这张京城皆知的脸,这辈子亦是永远在逃亡。”
今日救你,一是还你父亲的救命之恩,在边疆将你余叔救下;二是还我知遇之恩,张大人为我辩护,恕了我男扮女装的欺君之罪让我当了这京中第一女探花,才得以让这天下的女子考取功名。”
她叹气,“三……我不愿看到恩人的骨肉葬身此地……”
“夫子……”
张楚岚不再言语,一双杏眼噙满眼泪,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浸湿衣裳,晕染开来。他任由吴淼为他换上阿弟的棉麻衣服。
他看向余瑚,自己与他身量同等高,可余瑚比他胖了些。
张楚岚想起,余瑚与余小鱼两姐弟都爱吃糖,可余小鱼爱跑,他不爱,只爱读书作画,整日跟在夫子身后研读经书,久坐成瘾,便也长了些肉。
眼泪不受控制掉落在地,余瑚伸手轻轻帮张楚岚擦拭,“莫哭莫哭,楚岚哥哥出去了,可要好生对待阿姊,往后没有我们在身边,你们便是一家人。阿姊好面子爱逞强,楚岚哥哥可要多些耐心。”
张楚岚没有点头,这条命太重,年幼的他不知如何应对,若有可能他不想牺牲任何人。
与此同时,吴淼扭动暗藏的机关,书柜一分为二,一扇机关铁门缓缓出现,她拿出钥匙打开,一条地道毫无声响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小鱼,”吴淼说,“带着楚岚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回京城!”
“阿娘,我们一起走……”话突然止住,余小鱼心头颤动,屋外已没了厮杀的声音,门外人影重叠,正小心翼翼地渐渐靠近——阿爹已经战死。
事不宜迟,再说便都迟了。
余瑚眼中温柔,毫无死亡来临的恐惧,温柔笑道:“阿姊,楚岚哥哥,保重。”
余小鱼抬起胳膊,将脸凑近衣袖狠狠地抹干眼泪,拉着张楚岚跑进地道。
张楚岚随着她跑进,回头望向吴淼和余瑚,只见吴淼将儿子抱起,目送他们离去,他再也敌不过内心的煎熬,甩开余小鱼的手,意欲冲出地道。
他不愿意以他人性命换取自己的命。
吴淼见状,轻摇头触碰机关,门缓缓关上,就在他踏出去的那一瞬间,余小鱼举手在他颈下劈了一刀,力道刚好,张楚岚的身体疲软下来,正要一头栽倒在地。
从小习武的余小鱼轻而易举将张楚岚拦腰抱住,放在地上。
随后,身穿粉色襦裙,头顶扎着两个丸子的小姑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中的泪再也绷不住,宛如白线般坠落,向门那边的亲人磕了三个响头。
一响:谢父母生之恩。
二响:谢父母育之恩。
三响:谢阿弟包容之恩。
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