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门口的连锁汉堡店,装修简洁,空气里弥漫着油炸独有的香味,俞昕坐在靠墙的座位,皱眉看老人从收银台回来。
满头白发,走路不稳,时不时佝偻着身子咳嗽,记忆里那个站在院子里中气十足嚷嚷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了?
爷爷手里拿着一沓找回来的零钱,坐下,哆嗦着数完,送回深蓝色的外套暗兜里。
他眯眼看墙上的菜单,“汉堡,薯条,就够吃了?喝不喝那个…啥来着,噢,奶茶。”
俞昕:“点的套餐里有可乐。”
“啊,可乐…可乐也行。”他念念有词。
餐好,汉堡还热着,薯条表皮金黄,滋滋地发出声响,俞昕早上中午都没吃,这会儿已经饿过劲了。
虽感觉不到饿,手指却在抖,抖着撕番茄酱的包装。
越着急,越撕不开,爷爷伸手,“给我,你先吃汉堡。”
陌生的溺爱,是她不能习惯的,记忆里这样的场景她是局外人,小时候,只要爷爷手里有钱,都给俞然买好吃的。
独一份,他理直气壮地宠着小的。
现在,他撕开番茄酱的包装,挤到薯条上,故作嫌弃,往前推了推,“吃吧,你们小孩都爱吃这玩意儿。”
俞昕边吃边说:“我不是小孩了。”
“嗯呢,吃吧。”
下午,店里冷清,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他压着咳嗽,像很久没见似的看她,看她几口就吃掉一个大汉堡。
俞昕低着头,“你想骂就骂吧,昨晚我气急说的话,不是有意的。”
“骂你干什么,我就是怕你饿。”
“饿死拉倒。”
他皱眉,有些生气了,“啧,啥话都说。”
汉堡薯条一扫而光,只剩半杯冰可乐,爷爷清了清嗓子,手又伸进上衣内侧的暗兜里,掏出一沓钱。
零的整的混在一起,他把百元大钞挑出来,送到她手边,“给,拿去花。”
俞昕马上推回去,“我不要!”
爷爷执着,“收着吧,我和你奶要回家了。”
她愣了一下,慌忙挽留:“为什么?家里都没柴烧,再说了,你们身体也不好,在这住总比村里舒服。”
他很慢地摇头,“不了,开春了,天暖和,我得回去捡柴。”
“住楼根本不用烧柴啊!”
可城市的便捷根本诱惑不了他,他看向窗外,高楼,学校,马路,车流不息,已经住一冬天,足够了。
他总是整夜整夜地失眠,在微亮的清晨,听到窗外传来清晰的马蹄声,那时的他还年轻,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怕。
他骑在马背,扬鞭,马蹄下尘土飞扬,村里的人都说他是个干活好把式,他不爱听,八辈贫农,守着眼前这点地,真当是夸他呢。
后来,牌局,三对一,那几个坏东西故意给他做了个套,方法拙劣,却足已唬住年少轻狂的他,他最看不上的地,是他亲手画押抵出去的。
一辈子干了无数糊涂事,对不起的都是最亲的人,他捏着钱,强硬地塞进俞昕的校服兜里,急得直咳,“收着!想买什么买什么,别跟你妈吵,她也不容易。”
俞昕想掏钱的手也被按住,老人喘着说:“好好学,考出去,去大城市才算出息!”
下了晚自习,俞广成在校门口等她。
经过这次大吵,家里人的态度都微妙地转变了,收到爷爷硬塞的八百块钱后,俞广成也给她五百。
似乎只有不管不顾地大吵一次,她的情绪才能被看到。
俞广成和她并肩走,他早出晚归出去赚钱,背慢慢驼下去,俞昕却越长越高,走在一起,个子竟然差不多。
他无心感叹时光的残酷,低声说:“困难是暂时的,地还有两年就回来了,到时候就宽裕了。”
俞昕双手插兜,闷闷地应了一声。
“我爷和我奶…”
“他们回家了,下午送回去的。”
“我爷咳嗽一直不好。”
俞广成长叹一声,“是啊,年龄大了,病都来了。”
回家,屋里冷冷清清,明明什么都没变,却总觉得空出好大地方;爷爷奶奶住的屋最大,正南,朝阳,他们走了之后,房间变成俞昕的。
老花的被套洗好叠进柜子深处,床上换了粉色的床单,书桌也挪进来,旁边余下的角落,整齐地摞着半人高的教材书。
早上,饭桌,清粥配花卷,俞昕的碗底躺着两颗剥好的水煮蛋。
沈秀烫头了,黑色大卷,齐肩长度,身上穿着一件新买的蓝色薄衫,领口点缀两颗夸张的水钻,和发尾纠缠在一起。
乍看不习惯,没有以前顺眼,明明是精心打扮,看起来却老了几岁。
俞昕挖出一颗水煮蛋,咬了一口蛋清,旁边喝粥的俞然看到了,勺子在自己碗里搅了几下,有些奇怪:“我咋没有鸡蛋?”
沈秀瞪他一眼,“你又不爱吃。”
“我爱吃啊,我要吃!”
沈秀看了眼低头吃蛋清的俞昕,随口敷衍:“没了,晚上再给你煮。”
俞然胖脸一抽,想抗议,又不敢,只能委委屈屈地干喝粥,俞昕想了想,勺子伸到碗底,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