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明白,这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沈琅被琉苓带走后,从此再也没来过这间茶楼,而这位不知姓甚名谁的说书先生,在他们走后没多久便被发现喉咙哑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据说这位说书先生后来找人报了官,可他不会说话又没有证据,案件很快不了了之。
别的毕远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家那位小主子在那夜回来得格外晚,大概是去别处练剑了吧,毕远不疑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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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牧白捂着胸口走出了国公府,这次长公主确实被他气狠了,那几个家丁没有办法,只好对他下了死手。
不过确实不怪长公主会这么生气,谁叫他那个极度厌恶刀剑的母亲偏巧生了个一身反骨的“好儿子”。
她叫他学文日后参加科举,他偏不,非要去报武举。
其实本来已经瞒好了,谁料毕远那个不靠谱的说漏嘴了,害他今夜挨了几个时辰的鞭子。
不还手,这已经是他对这个母亲最后的底线。
如果她还继续逼他呢?不知道,大不了就当没这个母亲吧,可能她也从来没把他当亲儿子过。
毕竟,天底下哪位母亲会用那种看仇人的眼神看他呢?
仿佛洪水猛兽避之不及,见他拿起长剑就跟要杀了她一样,可为什么上一辈的恩怨情仇非要强加在他身上呢?
他已经长大了,会疼也会难受,所谓最疼孩子的亲生父母却是让他感到痛苦的根源。
这种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过去?萧牧白倚着墙脚步踉跄。
最疼的伤不在胸口,也不在平日打得最狠的后背,萧牧白没想到,那几个人竟敢对他的脸下手。
当然,这肯定也是长公主的意思。
脸毁了,别说出门练剑,就是好友相邀游玩都不敢。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托长公主的福,他一个朋友也没有。
鞭痕刀痕遍布全脸,额头肿得老高,脸颊处也有几块不大不小却极为显眼的烫伤。
“她是真不怕自己儿子的脸这辈子也好不了。”
萧牧白扶着墙没有情绪地笑了一下,结果不小心牵动了嘴角,疼得他直接蹲下了身。
“诶?这里怎么有一个小乞丐?”
清脆干净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尾音传到了萧牧白耳边。
“是她!”
萧牧白还记得那日茶楼里的情景,青色衣裙的少女恍如这个冬日唯一的亮色,一把长剑抵在恶人喉间。
她的神采张扬热烈,衣袂翻飞,青丝飘转,若神界仙女下凡给予世俗光明。
美得不可方物。
她怎么会经过这里?
萧牧白的心中突然升起了平生从未有过的慌乱,她方才是不是在叫他?她看到他了?
不行!萧牧白赶紧低下头背过身,默默缩到墙下阴影中。
“别看我别看我”,萧牧白暗暗祈祷。
祈祷无效,沈琅径直朝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喂,小乞丐,你怎么身上还在淌血啊?我记得皇帝伯伯前几日才跟我说过定陵繁华无比,街头基本不会再出现乞丐缺衣少食的情况。可你的衣裳为什么破了这么多道口子,身上还有这么多伤口?”
“这样吧,你跟我说,谁欺负你了,我一定帮你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自那日茶楼过后,萧牧白派人查过沈琅的经历。
自小跟随父母习武练剑,有时会随军出征见见世面,大多时候待在安平王府学基本功。
不过女孩的人缘极好,平日又喜欢打抱不平,于是便经常跟着城中一堆高官子弟到处玩乐。
没见过多少人间疾苦,被父母亲朋保护得极好,因而如今已年满十三还从未曾吃过任何苦。
“被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女孩,要星星要月亮都轻而易举,又怎么能体会到他的痛苦呢?”
“他与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萧牧白仍然背着身低着头,不语一言。
“小乞丐你怎么不说话?不会还是个哑巴吧,好可怜。”
“诶?要不我带你回家吧,反正我爹娘最有善心了,他们肯定会同意我把你带回去的。”
回,家?
她说什么?她想把他带回家?
她究竟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再过几年就要及笄的姑娘怎么可以对陌生男子说这种话,她她她……她真是!
不知羞……
萧牧白的耳尖红透了,可惜夜色深沉,他的脸上又没一处好肉,谁也不知道他是疼还是……
“怎么样小乞丐,是不是被我的话打动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她以为他是个哑巴,结果又说什么不说话就当默认,这他能怎么办!
耳朵只好又不争气地红了。
“好了,你不说话,所以你同意了。跟我走吧,小乞丐。”
沈琅说罢就要立刻把他扶起来。
“等等。”
萧牧白的声音又涩又哑,听起来像被火燎过似的,难听极了。
可沈琅毫不在意,她反而高兴地喊道:“小乞丐,原来你不是哑巴,太好了!这样我以后每天都能跟你说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