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才挤出来一句:“你开什么玩笑?什么杭州,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可是她剩下的话,就这样在玉卿久的目光之中失去了声音。
玉卿久从身上掏出了一方干净的素帕,在她院中流过的活水之中拧了拧,将之递给了黄蓉。江南的春日已经能够觉察出一丝暑热,因此玉卿久院中的活水乃是西湖的一条小小分流,水质清冽,那稍微低了一些的温度也只让人觉得舒适。
“先擦一擦脸吧,这里很安全,不需要你掩饰容貌。”玉卿久将沾试了的手帕递给黄蓉。她的声音不疾不徐,总是带着一种安稳人心的力量。
见黄蓉只是呆愣愣的,许久也不见动作,玉卿久试探性的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扶住她有些细瘦的肩膀,见黄蓉并没有表现出不喜和不适,玉卿久这才动手温柔的帮她拭去了脸上的黑灰,露出少女细瓷一般白净的脸来。
“我又不是怕什么不安全,只是觉得这样更有意思啦。”黄蓉只觉得一只温柔的手拂过她的脸,那细腻的素帕的布料带来一种柔软的触觉。此刻她抬起头来,比她高上不少的女子眼角眉梢都浸润着温柔,就仿佛她是这西湖的温山软水之中养大的精怪,让人从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温暖来。
等到黄蓉稍微平静了一些,玉卿久这才用一种近乎是哄小孩子一般的语调对她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一年生人?”
寻常两人初见,问一句名姓是情理之中,但是一开口就问一个刚认识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姑娘的出生年岁,似乎怎么看都有几分不合理。但是玉卿久的语调太过温柔,以至于黄蓉犹豫了一瞬,却还是答道:“我叫黄蓉,是嘉定元年生人。”
嘉定元年,玉卿久回想了一下,确定大安往前的历史里并没有这个年号,不过这里就连大唐这个朝代都没有,那没有一个年号什么的还当真不值得多么稀奇。
微微对黄蓉点了一下头,玉卿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对她说道:“蓉儿,之后我说的话你要仔细听,你可以哭,但是要保证只哭这一次。”
玉卿久的神色太过正经,没有半点玩笑之意,黄蓉的心忽然很沉很沉的坠了下去。然而她始终记得自己是黄药师的女儿,她父亲带给她的不仅仅是一时的骄纵,她从小在那样惊才绝艳的人身边长大,终归也该沾染几分黄药师的风骨和气节。更何况她本就是黄药师的肉中骨血,又岂止是“沾染”那么简单。
历史终归成为长篇累牍,玉卿久不可能面面俱到的对黄蓉絮絮叨叨,她其实并没有很多言语,只是几句话就说清了黄蓉如今的处境。至若她为何对黄蓉会来到这里的原因知之甚详,玉卿久没有说,黄蓉自然也没有问。
黄蓉答应了玉卿久就只哭这一次,于是她真的就扑进了玉卿久的怀中,这样痛哭了一场——她只是觉得很难过,难过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爹爹了。同时,黄蓉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就这样和爹爹怄气跑了出来,后悔自己不该这样气他。
小姑娘一开始是放声大哭,后来渐渐转为低低的呜咽,玉卿久一直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以这样的一种姿势安慰着她,却没有半点多余言语。一直到黄蓉力竭哭晕了过去,玉卿久才手臂微微用力,直接将人抱回了自己的屋里。
时候太晚,黄蓉又是这样来历特殊 ,玉卿久终归没有折腾庄中其他人,索性她们都是女子,便是让她在自己房间里歇一晚也没有什么。
玉卿久是一个很自律的剑客,每日寅时,她总要穿戴妥帖,出门练剑。不过到了第二日清早,黄蓉倒是比她气得还要早些。一醒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了别人怀里,黄蓉不自觉的抹了一把脸,却还是压不住升腾而起的脸上的些许薄红。
说起来,黄蓉睡姿不算很好,玉卿久又是浅眠的,因此近乎是半夜没有合眼。一直到一个时辰以前,黄蓉仿佛终于在玉卿久的怀里找到了个舒服的姿势,于是这才消停了下来。玉卿久虽然内力深厚,可以比常人更少的休息,可是她终归也还是人,也还是需要休息一会儿的。因此,好不容易这小祖宗消停了,玉卿久终于陷入了睡眠之中。
有病自知,看着昨夜收留了自己的小姐姐眼下青色的一片,她不由更加不好意思了起来。
黄蓉也不想吵玉卿久,可是身上一身粘腻也的确不舒服,睁着眼睛躺了片刻,黄蓉终于忍不住轻手轻脚的下床,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日子终归得过下去,她答应了玉卿久只哭一次便不会食言。因此,现下对于她最重要的事,便是要好生沐一下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