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爱剑、懂剑、又一直在追求剑道极致的后生,叶英总是十分温和的。
他放出周身气势只是为了打消李观鱼的疑虑,在确定对方已经相信他的身份之后,叶英周身气势一敛,又变成了那副温润而淡然的样子。
他这一收一放之间,半点也不曾费力,但是再一看李观鱼,如今江南还只是早春,并未到暑热时节,可是那位泰山崩于前也未曾动摇的老前辈却已经恍惚出汗如浆。
看着李观鱼被汗水微微沁湿的发,叶英不由有些歉意道:“叶某失礼。”
李观鱼却是大方的摆了摆手,摇头道:“是老朽眼界太过狭隘,方才见叶庄主如此年轻,还以为是……”
并不是第一次被人夸年轻,叶英却还是有些许尴尬。昔年他牵着小徒弟上街,最初街上的小贩招呼的是“您闺女如何如何”,后来却渐渐成了“您小妹怎样怎样”了。
叶英也考虑过蓄须,不过还没有蓄起来,就被某个胆大包天的小丫头偷偷刮了干净,偏生那孩子还气鼓鼓的“教训”他说:“师父父你不要跟陆小凤学,留胡子邋遢死了,而且像是陆小凤那种不讲究的人,吃饭喝酒都是要粘在上面的!”
陆小凤:说话就说话,好端端的不要捎带上我还人身攻击。
但凡是用剑之人,更何况李观鱼又是那种近乎触碰到当世剑术巅峰的用剑之人,是不可能半点傲气都没有的。李观鱼如今年岁渐长,性子越发平和,然而他少年的时候,却也走的是那种暴戾的路数,也曾杀人如草芥一般。因此,他对人命其实并不多看重——无论是他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朝闻夕死,在李观鱼看来始终是一件值得的事情。
叶英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李观鱼是怎样的人,因为在他在意的人之中,西门便也同样是这个路子。也几乎就是这个瞬间,叶英明白了李观鱼来找他的原因。
李观鱼近乎已经到了顶峰,这也就意味着,若是没有合适的对手,他将此生难于寸进。因此他一掷千金,哪怕只是道听途说来的神圣,李观鱼却也没有打算放过。
在这一刻,叶英近乎是怜悯的望向了李观鱼,也透过他,依稀望向数年之后的西门。
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道,没有谁需要旁人怜悯。但是,又有哪个家长舍得自己的孩子陷入如今他已然见过的这种困境呢?
人心有忧思,故而常苦。玉卿久时常说她师父操心太过,可是若是就连对自己的亲人都没有半点关心,那便也不是叶英了。
一时之间,叶英的眸中闪过许多种情绪。最终他却只是缓缓的站了起来,走出了这座水榭,来到了李观鱼面前。
“李庄主行路至今,应已然没有迷茫。”叶英在李观鱼身前站定,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剑上。
李观鱼亦将目光落在焰归之上,许久才摇头道:“我也怕前路无人。”
“我们都说登临剑术巅峰,可是每个人的巅峰都是不同的。”叶英稍稍顿了顿,终于又道:“因此大道三千,尽是殊途,难道李庄主还非要寻一个走在你前面的目标么?”
李观鱼似乎被人狠狠捶了一拳在胸口,他的嘴唇抖了抖,似乎舌尖上压着千斤重的一个橄榄,让他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许久,他涨红了面色,道:“我以为你是!”是比他更强的人。
叶英望向了李观鱼,在看清李观鱼眼底的神色之后,他稍稍思索,而后倏然双眸微闭。
李观鱼还来不及反应,便见有数道剑光冲天而起——不,那不是剑光,而是剑。是二十五柄寒光泠泠、气冲九霄的剑。它们不知从何处而来,但是却悬于叶英四周,让人怀疑简直是鬼神之技。
就在李观鱼怔愣当场的时候,那二十五柄剑其中的一柄倏忽向着李观鱼而去。那一剑并没不狠厉,又是正面着李观鱼而去,因此他只是提剑一挡,便将这一剑拦了下来。
可是,那柄剑和他的剑相撞,却又发出了真实的金戈之声,而虎口传来的麻木感也让李观鱼觉得,这似乎是一柄真实的剑。
可是下一刻,那一柄剑却又在他眼前就这样消散开去,化作一缕剑气,只留下那丝丝缕缕的寒凉之意。
李观鱼的目光已经不是惊讶,而是震悚。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叶英周遭环绕的那些剑,飞速的数了一遍——二十五柄,一柄不多、一柄不少。
“所以,我们的道,是不同的。”叶英的声音响起,随着他话音一落,那些飞剑都消失了踪影,恍若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剑气……化形!”李观鱼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不敢相信这种志怪之中的招式,居然真的有人练成过。
“此谓之心剑。”叶英对他微微笑了笑,神色如常,并无得意。毕竟,他展露这一手也并非为了炫技,而是希望李观鱼能有所明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