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就在她以为舅舅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听到舅舅淡淡的声音：“就不会有这乱世……里的你。”

谁不知道小孩子是爹娘生出来的，这话实在没有意义，她想问的可不是这个。

可舅舅已然重新拿起斧头，一下一下地砍着木条，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小姑娘只好钻进屋里，想破了头，才想到如何回击。

就像此时她根本听不出少年话中的同情，只听到“爹娘”二字，便习惯性地回击：“本姑娘吸天地之精华孕育而生，不用爹娘。”

说得如此流畅，平时应该说过不少次。

人往往受到的伤害越多，自我保护得就越好。

青黎剑师赶忙圆场：“本座带你回村里看看，若是还有可打包的，便一起带上，随后送你去找你舅舅可好？”

长者的善意让小姑娘放下了戒备，打算带他们回去歇歇脚，便走在前面带路。

可是她不想找舅舅，也不想跟那群人再一起生活，不禁撇撇嘴：“他们逃命都没带上我，我还去找他们干什么！”

可是不去找舅舅，她还能去哪呢？

从前听村里出过远门的人说，这个世道乱得很，普天之下竟没有一处清净地儿。

小姑娘径自走在前面，对身后二人生出很强大的错觉，这段山路她从没走得如此安心，也几乎忘记了山贼的威胁，满脑子都在想将来的路。

少年默默跟在后面，看着小姑娘凌乱的总角，她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直在他心里闪烁，听见她倔强的声音，心中生出打算。

走到村口，小姑娘突然停下来，走神的少年差点撞上她。

拉开距离才看出她的神情，放佛吃了秤砣一般。

仰着小脸问青黎剑师：“你们是父子吗？你们家在哪？我会生火，会煮饭，会摘野菜，还会抓野兔，我给你们烤兔子吃，可以去你们家住一段时间吗？”

小姑娘从前听村里人讲过，镇子上有买卖女孩的生意，最后都是送去远方城镇的大户人家，做伺候人的活计。

还好他们村附近有先祖开垦的农田，旱涝保收也不至于卖女儿，甚至收养了不少因战乱逃亡而走散的孩子。

她家过得还算充裕，不过自去年舅妈嫁来，对她偶尔关怀体贴，偶尔尖酸刻薄，一开始还不明白人的变化怎会这么大，过了大半年才回过味儿，舅妈是不敢因为她而得罪舅舅。

本是不担心舅妈怂恿舅舅卖掉她，现在看来，大难临头舅舅都能抛下她，再跟舅妈住下去她的命运还真不好说。

不过眼下村里空无一人，她四体不勤，没吃没喝，住在村里又迟早会碰到山贼，相比小命难保，伺候人又算什么呢。

而且她比那些被卖的女子唯一的优势，就是她现在有机会挑选买家。

这两人衣冠华贵，言行彬彬有礼，应该是讲道理的大户人家，她有手有脚，跟着他们好歹饿不死。

所以冒险一问。

少年不知她的心思，竟不假思索地答道：“可以。”

可稍一思索便能品出少年先斩后奏的心思：怕青黎剑师不同意，由他抢先应承下来。

他知道青黎剑师必不会当面驳斥他。之后再央求，或者转圜，甚至接受责罚都好说，至少此时不会让流离失所的小姑娘希望破灭。

他亦知，虽然青黎剑师更愿意授人以渔，但也有资质优良的孤儿被带回漓仙派的情况，说不定也会答应小姑娘。

他着实不想在这个走投无路又挺直着腰板的小姑娘脸上，看到一丝暗淡。

对于这个女孩……他感觉亲切和同情，也有隐隐的冲动，他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些感觉，最后归结为第一次下山，想做点有用的事情。

还好师父同意。

所以日头西落之时，小姑娘座在宽大的柄剑上，双手不停地抓身边飞过的云朵，脸上洋溢着自由和欢欣，哪见一丝离家的忧伤。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郁华。”

“郁华哥哥，你几岁了？”

……

门派中只论境界，不看年纪，青黎也从未向他说过，所以郁华答不上来。

可小姑娘以为郁华的沉默是因为这个问题冒犯到他，忙说对不起。

剑柄上的欢欣一吹而散。

小姑娘喃喃自语：“每次问舅舅，他也说不清我是几岁，我看着郁华哥哥大我不多，就想估算一下我的岁数。”

郁华嗯了一声，表示没事，但心里还是震惊的。

门中虽然不讨论年纪，但他看到其他弟子悄悄庆祝生辰时，也会羡慕。

而这个女孩竟然跟他一样，不知懵懵懂懂长了多少年岁。

郁华尽量将语气显得诚恳：“我不知道。”

“没关系，”小姑娘伸手拍拍郁华的腿，模仿大人语气：“劝君须惜少年时。”

郁华哑然失笑，剑柄上重新笼罩起愉悦的氛围。

“刚才长老在干什么啊？”

“设法阵。”

“法阵是什么？为什么要设法阵？”

“防山贼。”

“可是都没有人了啊。”

“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