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翻到的那一页是1985年12月14日,星期六,农历十一月初三。
1985年,是凤宁生活发生剧变的一年。这年六月,母亲因为一点小事和奶奶马老太发生了口角,结果这件小事变成了导火索,凤宁的母亲不堪婆婆的羞辱与折磨,丈夫又不作为,喝农药自杀了。
当时凤宁正在南安念高一,听到这个消息,如遭雷劈,从此以后,他们姐弟四个便成了没妈的孩子。
凤宁就此辍学,母亲去世了,没人支持她上学,也没人给她出学费。家里财政大权被马老太把持着,凤宁用自己的辍学,换得妹妹能够继续上学。
在上一世的经历中,这年12月,她被马老太安排跟张玉刚相亲,并在次年1月结了婚,因为86年农历年是个无春年,而张玉刚又急着结婚。他们认识不到一个月,婚前总共就见了三次面。而凤宁还没满17岁,领不了结婚证,只办了个婚礼。
这是凤宁一生悲剧的开端,张玉刚是个劳改犯,他在监狱中没有改过自新,反而学了更多的恶习。这人好逸恶劳、□□赌博,家暴,还重男轻女。凤宁苦苦挣扎了十年,才从婚姻的泥淖里脱身。但张玉刚并没有放过她们母女,开始了无休止的骚扰与纠缠,把她们当成了摇钱树。
有如此惨痛的经历,凤宁绝不会再重蹈覆辙,跟张玉刚再有半点瓜葛。
马老太还在门外骂街,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从前凤宁最怕她奶奶,这是个极为恶毒的老太太,任何下三滥的话她都骂得出口,只要稍不顺她心意,绝对能骂得你狗血淋头,无地自容。
凤宁的爷爷就是因为不堪她的羞辱,三十多岁时就跳河自尽了,留下凤宁的两个姑妈和她爸。马老太没有改嫁,把三个孩子拉扯长大。在这样一个母亲淫威下长大的子女,性格都十分懦弱。
两个姑妈早就嫁出去了,不用再受马老太的辱骂。凤宁她爸凤金宝是唯一的男丁,他则是始终都生活在母亲的淫威之下,懦弱无能,敬畏母亲,就连母亲和老婆吵架,他连句公道话都不敢讲。
凤宁出生时,她妈已经和马老太吵了好几架了,她妈希望家宅安宁,所以才给凤宁取名为宁。结果凤宁出生后并没获得多少安宁,马老太的刻薄变本加厉,因为她是个女孩。
重男轻女的马老太自己也是个女人,也生了两个女儿,却对生了女儿的儿媳妇百般刁难羞辱,这种情况到凤宁的两个弟弟出生后也并没有改善。
凤宁母亲才知道根源并非重男轻女,而是婆婆就是个刻薄恶毒的女人。
那年头几乎没有离婚一说,凤宁母亲为了几个儿女忍受百般的折磨,最终还是忍受不了,撇下几个孩子自己走了。
上辈子凤宁恨马老太,但又怕她,尽管她不想那么早就嫁人,但她没有选择的权力。甚至还想过结婚也许就能躲开马老太,结果离了狼窝,又入了虎穴。
如今不一样了,她重活一世,过去三十多年的经历重塑了她的人格,她知道,女人靠自己一样能活得很好。她也不再畏惧马老太,要靠自己的双手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马老太没听到凤宁的回应,一边踹门一边大声谩骂:“小娼妇你翅膀硬了,今天敢顶撞老娘,你给我死出来!”
凤宁整理好自己的思绪,打开门,马老太一脚踹空,仰天倒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立马“哎哟哎哟”大声叫唤起来:“你这个小娼妇,你要死了!你想害死我啊!哎哟,哎哟,金宝,凤金宝,你女要害死我了,快来扶我!救命啊!”
凤宁伸手去拉她,却被她拍开了手。凤宁收回手,这样的人果真不值得同情:“是我推的你?我可一根指头都没碰到你,别想赖我。”说罢转身出了门。
凤宁的父亲凤金宝背着一个装满猪草的背篓,一手提着锄头,一手提着捆干枯的竹子正从外面回来。
凤宁看见父亲,不由得愣了一下,她的父亲二十一岁就生了他,到现在也才三十七岁,可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了五岁都不止,常年愁眉苦脸,仿佛所有的愁绪都填不满额头中间那道明显的皱纹。
在上辈子的记忆中,她出嫁后,毛老太用她的彩礼给父亲娶了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后妈,这个后妈人其实不错,却总被马老太骂她是不生蛋的母鸡,最终不堪忍受羞辱,结婚不到两年便再次离了婚。
她爸以后就没再娶,像头沉默的老黄牛一样埋头干活,伺候老娘。他四十九岁那年,独自去隔壁镇买小猪仔,回来的时候违章过铁路,被突然启动的火车轧断了两条腿,失血过多而亡。
凤宁永远也忘不了身体断成几截的父亲,她恨他的懦弱无能,但也同情他无法选择父母,如今看到年轻健康的父亲,不由得鼻子一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