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起我就很少称呼帕洛斯为“哥哥”了。
幼时的我心高气傲,总认为比起他而言自己更适合当家族的继承人。
直到家中遭遇变故。
那天帕洛斯拉着我躲在一个隐秘的树洞里,那是我们偶然发现的,当时说要把里面打造成只属于我们的秘密基地。
但因为里面很脏,而且太小了,所以我跟他一直都没时间再去一趟。
没想到再去就是最后一次。
浓烟熏瞎了我的眼睛,周围的空气满是泥土的腥味,灰尘还有湿润的土地是我最讨厌的东西,所以帕洛斯抱着我,让我整个人趴在他身上。
那些人离我们很近,我害怕,就往帕洛斯怀里埋了埋,又不敢哭出声。
我们在那个洞里足足呆了很久才出去,我不知道具体多久,因为洞里很黑,那几天下雨,天气不好,只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缠绕在鼻尖的血腥味。
出来时我捂着左眼,右眼看见外面的庄园满目疮痍,血腥味经久不散。
我身上虽然不像帕洛斯那样全是脏污的泥土,但也不可避免的沾到了一些。
我拉着帕洛斯的手,抖着身子,喉间干涩,久违地喊了他哥哥。
我说哥哥,我们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家了。
帕洛斯看着庄园,用力的回握住我。
直到这时他才像一个哥哥那样,笨拙的安慰我,对我说没关系的,小伊还有我,我也还有小伊,有我在的地方就是小伊的家,我们就是彼此的家。
我失力踉跄了一下,拉着他倒在了地上。
我趴在他怀里,拿他当肉垫不管不顾的在他怀里闷声哭。
帕洛斯本想摸摸我的头,就像我以前对他做的那样,但他的手上全是泥,又惦记着我爱干净,所以只是小心翼翼的用没沾上泥的,还是干净的下巴蹭了蹭我的头。
那是我最后一次喊他哥哥。
再往后就是遇人不淑,废了一双腿,浑身是病,成了一个大麻烦。
后来哥哥用一些不太光明的手段赚到了很多钱,但他从不告诉我这些钱是从哪来的。
他用这些钱买了一间小房子,只有一个房间,我问他为什么,他说现在赚的钱只够买这个。
我问他,那你住哪?
他笑着说,我没关系的,总不能让小伊没有自己的家吧?这是我送给小伊的家,虽然有点小,但小伊一个人也足……
我打断了他。
我说,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这里只是一个落脚点,你不在的地方才不是我的家。
他沉默了,像是拔下发条的玩偶,就连虚伪的笑容面具也一并摘下。
小伊再等等可以吗?他恳求我。
我不会离开小伊的,我会给小伊一个家的。
——这是他对我的承诺。
我一直都是安静沉默的样子——我是那样认为的。
但是帕洛斯变了。
在那之后帕洛斯就很少回来看我了,每次回来都是打地铺,没待几天就又走了。
像春日的雨。
与聚少离多相对的是,我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他的名字。
都是不好的评价,我终于知道他的钱是从哪来的。
我无所谓帕洛斯对别人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又因此伤害了多少人,我只在乎哥哥。
所以我恨自己。
帕洛斯本不该承受这些的。
明明我才应该是年长者,明明承受这些的应该是我,明明帕洛斯才应该是被保护的人。
所以我不再喊他哥哥了。
偶然间帕洛斯在我给植物浇花时开玩笑般问我怎么很少听到自己喊他哥哥了。
我默不作声的抬起眼看他。
他的笑意温和直达眼底,磨炼的毫无破绽。
根本看不出到底是不是在真心的笑。
但我们是双胞胎啊,所以我知道他并没有真的在笑。
即使面对我也要装模作样的骗子。
我问他,你今年回来了几次呢?
他开始哄我,凑过来含情脉脉的说对不起呀小伊是哥哥的错冷落你了。
我推开他的头,说,你注意点影响,我是你的亲妹妹哦?
他笑着说是妹妹也没关系的吧?
于是就此揭过。
他一直都以为我不再喊他哥哥只是因为这个,再不济就是还在为了之前的事生气。
我暗自窃喜。
我能看出他有没有真心在笑,但他看不出我有没有说谎。
他是个骗子,而我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