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儿,司马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又接着道:“其实当初你还在龙潭时,情况还好一些,虽说你当时已因天书被毁而坠入魔道,但仍记得自己与刘天师之间的承诺,竭力想要劝说神将们与龙九子之间罢却干戈,以便消除怨念仇恨后能各自重归神界,不至于为人间酿下灾祸……但是,神将们以及龙九子哪个不曾为人间立下赫赫战功,如今却惨遭背叛,这仇恨岂能轻易消解?为此,神将们以及龙九子在这幻境之中,曾以各种方法杀你万次,怨气恨意却仍只是有增无减……再后来,二十年前那三个小毛头闯入龙潭之中,一见有生人进入幻境,早已嗜杀成性的神将们与龙九子岂能饶恕,便想让他们埋尸在此,但不知为何,你却对那三人拼命维护,最终更不知为何附入了那只女狐妖的身体之中,从此之后便再没了下落……你失踪之后,我们这些神将与龙九子更是厮杀不停,几乎无时无刻都在幻境中激战不止,龙潭中的怨念也因此越来越深,怕是我们再无重见天日之时了……”
“那你呢?”我问司马卿,“我怎么觉得你和其他神将有些不同?他们都要杀我,却唯独只有你想救我,这又是为何?”
“当初我又何尝不想将你碎尸万段,并且真那么做过不止一次,”司马卿苦苦一笑,接着又道:“但有何用,光我自己,便杀过你不止百次,渐渐的麻木不仁,将自己变得如只只懂得不停杀戮的野兽一般,根本再没一点神的样子……可你呢?任由我们杀你千次万次,让你饱受痛苦不断在龙潭内重生,你却依旧不恨我们,每次我们杀你时,你竟还跟我们不停的说一些没用的大道理,可谁听得进去?终有一次,我已在这龙潭之内被困得发疯,身为堂堂六丁神将,竟躲在这洞里一个人失声痛哭了起来,却不想竟被你看见,我欲杀你,你却一改往常,边躲边逗我笑,陪我聊天,一来二去,三番四次,渐渐的,我发现自己已不忍再对你痛下杀手……甚至开始觉得你所说的没错,是啊,若《六甲天书》仍在人世,这六百多年间已不知又因人性的贪婪掀起了多少次血雨腥风,毁掉天书,岂不正是在灾祸临头之前,先一步杜绝了灾祸的发生……”
“原来我从上辈子开始,嘴炮就这么厉害……”
“你少胡说八道!”
司马卿狠狠瞪了我一眼,又接着道:“其实仔细想想的话,谁都没错。你和刘天师甘愿献身救世,是从这人世的大义上出发,而我们这些神将的出发点却只是自身,只是纠结于被出卖后困入地宫之中永世不得翻身。我们何错之有?我们贵为神祇,这人世对我们来说未免太小了些……在我们眼中,世人皆如卑贱的蝼蚁,简直不值一提,为度世,我们受天书召唤而来,为这原本就跟我们无关的人世立下大功件件,最后换来的却是这么个结果……”
听到司马卿这话,我竟打内心深处觉得有些不舒服,皱了皱眉,沉下声音来问她道:“蝼蚁怎么了?你贵为神祇,是一条性命,蝼蚁岂不也是一条性命?何来高低贵贱之分?”
我说着抬手指了指天,又从脚边捡起一块小石子,说道:“天高万丈,乃是一个世界,这小石子中也是一个世界,何大何小?何贵何贱?对于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来说,人世小得可怜,不过是大千世界中的灵性一点,但是对于我们这些活在这人世中的碌碌终生来说,人世却是我们的一切,那么,它到底是重要是不重要呢?”
听我说完,司马卿一阵沉默。
我一声冷笑,接着又道:“也许,正是当年刘伯温看到了你们这些所谓神祇的嘴脸,看到了你们那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态度,所以才会为人世新生担忧,他怕有一天,你们这些将万物众生视若草芥的神,可能全因一点心情不好,就让整个人世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这对于你们来说,简直轻而易举,但对于我们来说,却意味着无数生灵惨遭浩劫,无数家庭毁于一旦,无数个希望从此破灭……”
见我情绪激动了起来,司马卿依旧沉默,直愣愣盯着我看了许久之后,嘴角竟泛起一次微笑,暖声说道:“果不其然,即便二十年物是人非,你却仍是当年我所熟知的那个辛子乙……你永世守护天书,在人世间尝尽了种种上界所没有的悲欢离合、欢笑痛苦,所以你比我们这些永远立在上面俯首下望的神,更懂得体恤人间的冷暖情仇……这也正是你最与众不同的地方……见到你仍保持初心不变,这可真好……”
说着话,司马卿笑得越发开朗,眯眨眼睛傻乎乎的,简直就像个认识多年毫不陌生的邻家小妹。
而在看她笑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深处突然一阵恍惚,莫名之间,一段画面已闪现在眼前……
同样的洞穴,同样的篝火,同样是我与司马卿相对而坐,只不过,我身上的衣服已经不知为何变成了一副破破烂烂、千疮百孔的金甲……
很快我就已经确定,那不是我,那是我的前世——辛子乙。
司马卿坐在对面,双手托着下巴盯着我嘿嘿的笑,我说:“卿儿,六百年了,我用了六百年都不能将你们的恨意消解,更被你们每日残杀折磨,我开始觉出自己的心里渐渐升起了一团难以压制的怒火和怨念,怕是这六百多年的孤独痛苦之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