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轻轻擦过阮存云干燥的眼角。
“回房间吧,外面太冷了。”
秦方律拉起阮存云的右手腕,感受到他拼命向后扯了一下。
回头盯住阮存云锁成拳头的手,秦方律凝眉:“给我看一眼。”
阮存云把手藏到身后:“没什么。”
秦方律站着没动,目光温和坚定。
阮存云只能耷拉着手伸过来,被秦方律翻过手心,看到他鲜血淋漓的指尖。
“怎么弄的?”秦方律的声音低得吓人。
“咬,咬的……”阮存云口忙齿乱地解释,“我下意识的,我真没用力,我只是牙齿比较尖……”
秦方律深呼吸,一手端起原封不动的牛奶和水果,一手拉着阮存云回房间,憋了很久还是叹了口气:“我那儿有酒精和创可贴。”
秦方律心想,我的祖宗,我宁愿您咬我心上,也没有您咬自己手上那么让我疼。
阮存云拘谨地坐在秦方律套房的沙发上,乖乖地让秦方律抓着手腕,看酒精棉球一点点擦去指尖的血液,露出细小的伤口。
“疼不疼?”秦方律撩起眼皮看他。
阮存云眼睛都不眨一下,摇摇头。
秦方律给他贴上创可贴:“你用哪颗牙咬的,这么锋利?”
防备心和眼泪一起流走了,阮存云居然微张嘴唇,露出一对小小的尖牙,再次申辩道:“虎牙。我虎牙比较尖,真的没有用力,只是想事情的时候会习惯性地咬手指……我心理很健康的。”
“嗯。”秦方律目光淡淡地落在那一对嗜血的小虎牙上,语气也淡淡的。
“虎牙不乖。”
阮存云突然被点圈名,震惊地瞪大了双眼,惊恐万状,像一头受惊的小鹿。
秦方律疑惑抬眼:“怎么了?”
阮存云咳嗽着掩饰过去,“……没什么。”
秦方律没再问,指着桌上的热牛奶和水果说:“吃点儿。你告诉我的,助眠。”
说完这话,秦方律到另一个房间窸窸窣窣地收拾药箱,阮存云咽下一块清甜的哈密瓜,心里逐渐开始七上八下。
直到现在,秦方律都没有问他为什么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哭湿了秦方律的一件衣服,秦方律理应有知情权吧?
隔壁房间的收拾声停住了,秦方律走过来,扶着门框轻道:“我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生活中经常会遇到难受的事情,哭也是很正常的。你不用告诉我,如果你还难受可以……”
“我跟我爸出柜了。”
阮存云坐在沙发上,平静地看着秦方律。
手指猝然捏紧门框,秦方律涌出一身冷汗。
他只能推断出阮存云的父亲对阮存云控制欲很强,但没想到导火索是这个。
阮存云自顾自地说:“现在回想,我的时机选得确实有问题。那会儿我们都不冷静,我确实有想气他的成分,觉得破罐子破摔算了。话赶话地就说出来了。”
“我还挺后悔的,别人出柜都得给父母做三年心理准备,我三秒钟就给他捅出来了,他不生气才怪。”
“而且明天还要上班,当时真没考虑那么多。”阮存云懊恼地抓了一下头发,“抱歉秦总,我会调整好情绪,不会影响明天的工作的。”
秦方律坐到他身边,直视着阮存云的眼睛:“不。当你需要‘出柜’的时候,错就在他们身上。”
“是谁界定的‘柜子’呢?谁规定的人必须沿着一条既定的道路走下去的呢?蝴蝶的飞行没有轨道,风的吹拂没有方向,你也可以走自己想要的路。”
阮存云鼻头又是一酸,委屈道:“我知道,但是家人非要给我建轨道,非要给我定方向。他们仗着血缘操控我,凭什么?”
“为什么,他们一边说他们是全世界最爱你的人,却又能一边做着伤害你的事。”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谁也不清楚答案。
但许多年来,阮存云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像是闷在心上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秦方律松垮地圈着他的手腕,指腹摩挲他凸起的腕骨。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有自己的工作,有独立的收入,还有个……还算可以的领导。”
阮存云没忍住笑出来:“谢谢领导。”
秦方律放开他,有点犹豫地张开双臂,声音很轻:“有点想抱你一下,可以吗?”
阮存云眼里盛着泪光和笑意,往前探身,然后就被温柔地拥住了。
男人在他耳畔说:“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阮存云闭上眼,睫毛飞快地眨。
再不眨快点儿,他又特么的要哭了。
在露台上被秦方律抱着的时候,阮存云忙着伤心,什么别的心思都没有。
这会儿他头脑清醒,心情松弛,脸被摁在秦方律胸前,无比清楚地感受到他缓慢起伏的胸肌,和剧烈跳动的心脏。
抱了一下,眼泪没了,脸倒是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