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又好博弈,很快便输光了家产,沦落成这清风山下秦家庄的一户普通农民。王婉与家中男子不同,她自小便胸有大志、腹有经纶。但是无奈她一介弱女子,又不能读书致仕,又不能建功立业,除了恨自家男人不争气,她又能做得了什么?
不过好在王婉有一个意中人,姓秦名沛,字尚德。是十里八乡难得一见的聪慧读书人。秦沛虽出身微寒,却生得丰神俊逸,身形高大,颇有世家遗风,据他所言,秦家祖上曾也是做过侍郎,侍奉御驾之前,也颇是个人物。
村里读书人不多,王婉唯一看得上的只有秦沛,以为这秦家庄唯自己与秦沛为不凡之人,只不过生不逢时,命途坎坷才虎落平阳。两人时常吟诗作对、谈论古今大事,引经据典,好不快活。这十里八乡看着他俩这般要好,都笑王婉今后是要做状元夫人的。这些调笑打趣王婉面上嗔怒,心中却深以为自豪——她总觉祖上仕宦大家的梦要在自己这里延续了。
秦沛赶考前,王婉将自己私藏的六两纹银尽数交给他:“这钱财今后是我攒着做嫁妆的,先交给你。”秦沛感动得眼眶发红,两人在村口私定终身。
然而等到秦沛再回来时,他确已经是进士老爷,可乡野村妇王婉却不是他身边的进士夫人——秦沛娶了刘江县县丞之女,一跃成了官靴高马的贵人,再没有回过秦家庄。
王婉郁结于心,脾气愈发古怪暴戾。然而,就在这万念俱灰的时刻,她的父兄却又给了她最后一击。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兄四人为了十五两银子,转头将王婉卖给一户贺姓的地主人家,给这家的一个唤名贺瘦的庶子做媳妇。
贺家本也算秦家庄名门望族,然而贺瘦却没享受到半点富贵。他是一个无名女奴生下的孩子,身体孱弱,怯懦寡言,不得喜爱。在贺家时候,贺瘦虽然顶着小少爷的名号,却只能与仆役同吃同住,连混得好一些的家仆都能欺负他。
嫁给这么个怯懦病弱、不通文墨的男人,这仿佛是对王婉高傲孤决灵魂的最后一击。
借着两人结婚这个由头,贺瘦被贺家赶出家门,只分到了一间茅草屋和一亩三分旱地。王婉看着他不成器的模样,便像个雕塑坐在桌边,也不与贺瘦说话,也不做事情,也不读书,仿佛心如死灰一般。
如此,便已经过去半载了,幸福喜乐的人家更加幸福喜乐,饥寒交迫的人家更加饥寒交迫。县丞女儿的肚子鼓了起来,贺瘦则真的瘪成了一张纸片。
又一声沉闷的木头相互敲击声打断了王婉的思绪。
屋内一片昏暗,几声虚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啜泣伴随着规则的敲打窗户的动静从暗处传来。
她微微一愣,猛得坐起身连鞋也顾不上穿,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怎么了?”
等到走近些,她才借着白雪映照的月光看清楚那昏暗中的凄楚。
一个年轻男人仰面躺在不足身形高度的竹板上,只盖了一条薄薄的被褥,边角漏出些发黑的棉絮。他似乎瞧见了王婉,身体跟着颤抖起来,仿佛是要大哭一般。
然而他张开嘴却连一声咳嗽也发不出,那满脸的委屈恐惧最终居然只凝在眼角化作些许湿意。
这人已经没有力气哭了,纵然委屈到了骨子里,却连挤一滴眼泪的力气都不剩了。
床边的王婉愣了愣,立即坐到男人身边,将手递给他,随即本能地叫出一个名字:“阿瘦!”
那男人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居然努力睁开了一条缝,那眼神浑浊而乏力,目光落在王婉身上,口张了张,似乎要说什么,最终却连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王婉凑近仔细想辨认,只觉那人连呼出的气都是冷的。
“我的天……”王婉把手凑近了,只感觉对方气息又急又弱,“别、别、别过去了啊……我这人胆小的呢,你可撑住啊!”
忽而,王婉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了,水!你等等我,我去给你找点水!”
贺瘦歪在床上,呼吸都吃力得很。他看着王婉焦躁却又略有些不得章法的背影,忽而有些委屈起来——平日里如何哀求讨好都没有用处,却连看他一眼似乎都嫌弃污秽了自己的眼睛,忽然又愿意把自己明天吃的油倒在火里引燃,就为了为自己烧火取暖。
这态度一冷一热,弄得贺瘦在短暂的受宠若惊后反而生出些愤怒:村里人总说,见到将死之人,就是石头心肠的人也会生出几分同情来,莫不是看他真的要死了,王婉才会对他有几分怜惜?
他自小体弱,作为家中庶子早就饱受世间冷眼,性格难免有些悲观而敏感。望着王婉此刻焦急的背影,又想起她往日种种冷言冷语,忽而觉得胸口如擂鼓般震动,喉咙一甜,扭头就呕出一口褐黄色的血来。
王婉本来还在找水,听得动静回过头,被吓了一跳,急匆匆小跑回到塌边上,险些在黑暗中被绊倒:“哎呀?这,这怎么?”
她刚刚想扶着贺瘦,却被对方绵软无力地一挥手挣开,就见贺瘦软软倒在床上,眼里噙着泪花,且哀且怒:“我快要死了,现在你终于能摆脱我这累赘,不该高兴吗?眼下你扮什么好人?”
王婉被说得没声了。
她心里也委屈得很:记忆里,原来的王婉再过分的事情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