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做过,那时候的贺瘦从来都是逆来顺受,怎么轮到她这儿,这小面团反而和她这个好人发脾气了?
“这,我……”她虽善于辩论,但是却不会哄人,只能先扶着对方,“你先别生气,你真要怪我,也等自己先好了成不?”
“你只当我要死了,你终于解脱了,这才想到我也是个人,我也会生病会痛。”
“这……”
“我又不是第一天不舒服,我也不是第一天病,怎么你今天终于能看到了?非要等我……咳咳咳咳……”贺瘦一句话没有说完,便咳嗽起来,还没缓过劲,也不知道是不是咳过了头,扒着床沿又呕了起来,不过照例声势大雨点小,呕得仿佛要把胃都掏出来了,最后居然就吐出来几口带着粗褐色的东西,仔细看过去,居然有点像是树皮。
王婉吓得也不管他反抗,也顾不上脏污,上去抱住对方:“你先别激动,别激动。”
贺瘦期期艾艾的神色里灌满了苦楚:“你还不如由着我敲着窗户死掉。我这一辈子不就是这样吗?家里被爹娘兄弟瞧不起,在外被其他男人瞧不起,成亲又被你瞧不起……是我想生得这般弱吗?是我想得病吗?我何尝不想像那个秦老爷一样读书科考,我定然比他对你好多了。但是我一天书也没念过,大夫人只允许她孩子读书,叫我做杂役的活儿,我又能怎么办?”
王婉一开始还在纳罕着这病得都快过去的人怎么忽然这么精神,忽而就看到对方眼神都渐渐涣散起来,心里隐约有些不好的感觉:别不是回光返照吧?
贺瘦却不管她,只是恨不得把自己二十年的委屈都随着命一起吐出来:“你不管我,我生来卑弱,死的时候又孤苦,不正合适吗?你为什么偏偏现在良心发现?偏偏现在把我当做个人了?我摔了腿的时候我喊了那么多疼,你就这么听着,仿佛当我是牲口似的,那时候你怎么听不见呢?”
——那时候“我”不是“我”啊!
王婉有苦难言,这一过来就一整个烂摊子,她也是一头雾水:“你,哎,我知道你委屈,但是你别先把自己气坏了。”
“我委屈,我真的好委屈。你也骂我,你说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胸怀宇宙,我也不懂你说的道理,但是我连一把子劲儿都没有,锄头也拿不动,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满意……”贺瘦的声音渐渐弱下来,委屈盖过了愤怒,甚至带了几分讨好。
两人陷入了片刻沉默,不知什么在昏暗中忽然发出啪嚓作响的一声,像是折断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