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呕。
新过门的小女孩微微歪过头,似乎对王婉那复杂而怅惘的目光有些疑惑,片刻后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笑了笑:“是个尖肚子,婆子说可能是男孩呢。”
王婉一时间说不出话:她忽然间仿佛切实地意识到了,自己在一个与过往生活的文明完全不同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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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家仆役老贾自告奋勇又驾车把两人送到附近的县城,在城门外的官道上将两人放下来。王婉客客气气给老人家鞠了一躬扶着贺瘦下了车,又帮老人将干草稍作整理:“这一趟多谢老丈,夫君身体抱恙,惠仪替夫一并谢过。”
“哎。”老贾看着二人,最终目光落在落落大方的王婉身上,“之前我听说你这女娃看不起阿瘦,我很是担心,不过我到底是贺家的老仆人,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只知道你们搬去山坳,却不知道阿瘦病得这样厉害……早知道我应该去看看的。不提了不提了,今天看着你们,老头我心里是高兴的,王姑娘这样护着他,这是阿瘦的福气啊。你们夫妻一心,日子一定能好起来的。”
说罢,老人从怀里抱出一个靛蓝色的破布袋子,小心地打开数了数,犹豫片刻后推给王婉:“这里有半吊钱,我自家还有儿孙,自己私用的也就这点,你们收着吧。”
王婉一时有些动容,连忙往回推:“这,这使不得啊!”
老贾态度确坚决:“收了吧,治病钱不够怎么办呢?就是多些余钱,你们买点米面肉,多吃些。我好歹在贺家做事,少不了我吃喝的。”他转头上下看看贺瘦,如老树斑驳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臂,“阿瘦,你母亲是可怜人,好在你不是,她在天上看着有人替你出头,她一定高兴呢。”
“贾伯伯。”贺瘦抓过那只手,紧紧握在手里。
“老爷不许我等你们回去,我没辙。”老人又紧了紧贺瘦的手,浑浊的目光里满是关切之意,“今后要是还缺了什么,就去我女儿家找她,虽然谈不上富贵,但是不至于连一口饭也没有。”
王婉和贺瘦对视一眼,点点头:“我们记住了。”
“好,好好。那我要回去了,你们多小心,取了药早些回去,租个车也行,夜里凉,走回去不可以啊,要生病的。”老贾絮絮叨叨地一边念叨一边坐回车上,脸上是藏不住的担心和关切。
老贾很久没有见过贺瘦,想念得慌,又说道了好些家常,嘱咐了不少事情,这才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王婉看着那牛车上佝偻的背影,笑着拍了拍贺瘦的背脊:“你看你,还说没人在意你,这么好的老人一直记挂着你,你就当没看见。”
贺瘦脸上抿出一个小酒窝,脸微微红了红,也没有反驳,只是小声应一句:“今后不会了。”
冬日里的县城依旧是热热闹闹,一股热气向上蒸腾,大老远街口就飘来了红薯的香味,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熙熙攘攘的人群,沿街贩卖的腌货干货,这人声鼎沸的热闹让人心情似乎跟着愉快起来。王婉仿佛走进了一个大型沉浸式古城,一时还觉得挺新鲜的,扶着病恹恹的贺瘦东张西望,看什么都觉得好奇又新鲜。
“不得了啊,这个时代已经有糖葫芦了吗?”
“那个是麦芽糖吗?”
“哇哦,居然真的是布庄啊……我之前都只会去买衣服的。”
什么东西都是第一次见最新鲜,王婉眼下第一次来到古代,她性格本就有点小孩子的好奇在里面,看什么都觉得好玩。
不过王婉这略有些夸张的兴奋落在贺瘦眼里却有了三分其他的味道。
“婉婉,这一年你都没有走出家门一步……我应该早点带你来走走的。”贺瘦扶着王婉的肩膀,脚步颤颤巍巍有些拖沓,语气里弥漫着一股哀婉,“终归是委屈你了。”
“嗯?”王婉这才收回视线,望向身边病若西子胜三分的贺瘦,片刻不由得笑了一下,“什么委屈不委屈,我看着好玩都不行啊?”
贺瘦细眉微蹙,眼底落上些不着掩饰的哀婉伤心,他顺着王婉的视线看过去,恰好看到街口一个卖冰糖葫芦的中年女人:“我们去买串冰糖葫芦吧?”
王婉虽然真的有些馋,但是也分得清轻重缓急,眼下这钱是贺瘦的救命钱,她总不能拿来随便花:“别啊,先去医馆看病。眼下就剩下这半吊钱了,哪能随便花啊。”
“不要紧的——我也想吃。”说着,贺瘦主动牵起王婉的手,拽着她往街口走过去,“大娘,这糖葫芦多少钱一根?”
那中年女人还时不时要低头哄孩子,抬头看向贺瘦和王婉,颠了颠怀里的孩子:“老爷夫人,我家这糖葫芦都是新鲜山楂做的,两文钱。”
贺瘦微微犹豫片刻,从袋子里摸出两文钱递过去:“婉婉,你自己挑一串。”
“不用挑,我家都是大山楂,每一串都好着呢。”
能吃上糖葫芦,王婉还是高兴的,她微微踮起脚,数着草编起来的葫芦棍上面哪一串糖浆裹得多:“我要挑一串甜的!”
“嗯,那就挑甜的。”
王婉选了半天总算定了一串,踮起脚把竹签子摘下来,心情越发轻松愉快,抓着签子张嘴咬下来一颗山楂在嘴里嚼碎了:“嗯!可甜了,你也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