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间,没有开始,也不会有结束。”
周路阳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那个一直深爱着自己的人,会亲口对自己说出这样一句话。
这样一句,残忍到了极致的话。
更没有想到,说这句话的人,竟然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我喜欢你”。
搜遍了记忆中的每一处,连最微小的角落都没放过,也找不到这句告白的证据。
那个人只会用淡淡笑着的语气,轻轻叫他,“阿阳”。
“阿阳,对不起。”
“接下来的戏都能够和阿阳一起拍就好了。”
“阿阳,对你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接不接受我无关。”
“阿阳,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眼里最帅的阿阳。”
“阿阳,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
阿阳,阿阳,阿阳……
无数次悄悄地跟在他身后,无数次期待的眼神,无数次温柔缱绻的阿阳——
但最后一次从苏绥嘴里听到“阿阳”两个字,却是一句淡淡的,“好,从今天起,我不再叫你阿阳。”
‘好,从今天起,我不再叫你阿阳。’
可也是同一个人,用同样的语气,说过,“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都叫你阿阳。”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都叫你阿阳。’
“周路阳,你哭什么呢?”
苏绥的一句话,才让他猛地回过神,下意识的抬手擦了擦脸,发现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你不应该因为我难过,也不应该浪费时间跟我对峙。你的白月光好不容易回来了,现在就在门外,你应该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对吗?”
苏绥轻轻的说,声音还是那么温柔,甚至是带着淡淡的笑,和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没什么不同,语气里还隐隐的在鼓励他。
可是,不对,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周路阳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不是!”
“不是什么?”苏绥语气温和,仿佛只是在问一个寻常的问题。
可这样的温和,却如同钝刀子割肉一样,让周路阳死不了,偏又活活尝受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悲哀的看着苏绥,无力的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像这个人一样,用温柔来折磨人的呢。
“好了,别哭了,我们以后——我忘记,我们没有以后了。”
苏绥笑着拍了拍周路阳的肩膀,语气轻快明媚,好像是在和他商量什么时候去郊游,说出来的话却刀刀要他的命。
“那就是,好聚好散吧。”
“哦对了,我饰演安瑜。周影帝,接下来,合作愉快。”
他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笑眼弯弯,澄澈的瞳孔里倒映着周路阳的模样:猩红的眼眶、满脸的眼泪,哭得连鼻翼都在泛红,可怜到犹如一条丧家之犬。
苏绥看着他的时候,周路阳也在努力的试图从那双眼睛里找到往日的情意,可他死死盯着找了许久,怎么都看不到曾经一丝一毫的特殊和在意。
有的只有从始至终,未曾变过的,冷漠的温柔。
这样的温柔,好像一把软刀子,一刀一刀的凌迟着作为死囚犯的周路阳。
他倔强的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像是闹脾气的小孩在向大人无声对峙,又或许是怕一张口,就忍不住会带上露怯的哭腔。
说不说都无所谓——
苏绥本来也不在乎他的回应。见人迟迟不作声,他淡淡一笑,这时候恰好一束光打在半边脸颊,将苏绥衬得犹如透明的神明少年。
“再见。”
他道别的声音和他离开的脚步一样轻飘飘的,仿佛午后被微风吹落的作业本,静静地落到了地上,任由风胡乱的吹开页面,字里行间写满了岁月匆匆流过的纸短情长。
苏绥的白卫衣和蓝牛仔裤好像和很多年前的那个他逐渐重合,拖着银色的行李箱,站在学校门口那颗老银杏树下,风把满树的银杏叶子吹得哗啦作响,似乎在为盛夏的离别奏响乐章。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下来,细碎的如金子般,把叠满阴影的地面铺成斑驳的光影。
那时,他也是如此,淡淡微笑着,对着尚且青涩的周路阳挥挥手,与他的整个青春告别。
“再见。”
一句再见,把周路阳困在那条目送苏绥离开的银杏大道,很多很多年。
风不知何时已经停下,白色的薄纱窗帘不再飞舞,将半个下午的阳光遮挡的严严实实。
苏绥走后,把光亮也一并带走了。
留给周路阳的,只有一室昏暗与阴冷。
他定定的站在原地许久,久到腿都站麻了,才眨了眨已经盯得酸涩的眼睛。
再抬起头时,怎么也找不到苏绥,漆黑的瞳孔里也只剩下了惊慌失措。
他短短二十多年人生里,没有哪一刻,比得上现在这么难过,难过到想哭都没有办法大声的哭出来,只能默默地流着徒劳无用的眼泪。
周路阳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头一天晚上还好好的,他们在酒桌上又说又笑,已经很久没像那么轻松的相处过,可是就一天不到的时间,一切都被自己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