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过去笼罩在母亲的阴影之下的那几年,林望景便仿佛又重新回到了那个地狱,甚至因为太过于恐惧,忍不住瑟瑟发抖了起来。
“她掐着我脖子,在我耳边咆哮,重复的讲了一遍又一遍,讲我爸明明已经成家立业有妻有子,却成天跟在你妈身后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为了你妈一个眼神,可以抛妻弃子什么都不要;讲她一个人生下我的时候有多可怜,我爸宁愿为了一个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孩而将她弃之于不顾;讲她那么爱我爸,为那个畜生付出了一切,青春、家庭、健康,甚至是生命,最后得到的却只有名存实亡的婚姻和一个冷暴力的丈夫。”
“她一直说,一直说,我不想听就把我关在黑漆漆的仓库里,不让我吃饭喝水,不让我见任何人……”
“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林望景的眼神里透露出一股迷茫,在自己的讲述中,好像置身于童年时候那个又黑又冷的仓库里,老鼠和蟑螂在自己脚边爬来爬去,甚至爬过他的脚背,让他以为自己是一块儿等待着被吃掉的腐肉。
而他的母亲,会守在外面,“咯咯”笑着叫他的名字,要他复述她所说过的那些话,问他,妈妈是不是好可怜,是不是要站在妈妈这一边。
如果不顺着她的心意,小小的林望景就会被一直关在幽黑的仓库里,只有八九岁的小孩子,要一个人面对深不见底的黑暗,一个人面对蛇虫鼠蚁,一个人面对来自母亲的歇斯底里。
孤独、无助、恐慌、害怕,没有人能够救林望景,连至亲之人都对他的处境视而不见。
林立风一门心思放在宁清身上,在他的记忆里,爸爸从来都不是一个会从天而降拯救自己的英雄,他留给林望景的只是一道冷漠的背影。
没有任何人可以约束林母,她肆无忌惮的将自己的仇恨强加在无辜的儿子身上。无法报复冷淡的丈夫,便通过折磨林望景来获取唯一的一点点快感。
这是林立风的儿子不是吗,流淌着林立风的血,遗传着林立风的基因,她惩罚林立风的儿子,不就是在惩罚林立风吗?
她完全没意识到那也是自己的儿子,曾经的心动和爱情被日复一日的等待与冷漠磨灭,到最后只剩下滔天的、蚀骨的恨意,她恨林立风,恨宁清,恨苏绥,甚至恨林望景。
这么多恨的人里,只有年幼的、毫无反抗能力的林望景可以被轻易掌控,于是弱者抽刀向更弱者,她不仅放任自己堕落到地狱里去,还要想方设法,把身边能够抓住的一切东西都拉到地狱里。
那样暗无天日的折磨不仅仅只是几天而已,是几周,几个月,乃至几年、十几年。直到这个生育了林望景,又给他带来毁灭的女人不甘心的死在阁楼的窗户前时,林望景才终于从那个阴暗森冷的仓库里爬了出来,像一头被关在地狱里的恶鬼,终于又爬到了人间。
死亡带走了女人的生命,却带不走她的仇恨,这份极端的仇恨被转嫁到林望景身上,让他变得极端易怒,暴躁多疑,从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真正的爱——
就连生他养他的母亲都可以这么残忍的对待自己,还有什么人是可以值得信任、值得托付的?
从来都没有人在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里出现过、拯救过林望景。他一开始把苏绥当做唯一的寄托,可只要一表现出一点点偏向宁清母子的迹象,得到的就只会是更加残忍的惩罚和折磨。
心理学上有过一个故事,一头小象被粗壮的铁链锁住,无法自由活动。一开始,它会努力的挣扎,试图逃脱这条链子的束缚。可在小象无数次的努力都得不到解脱后,它就会逐渐适应这条铁链子。
这样即便在它长成一吨重的大象,拥有了轻轻松松就能够把铁链子挣脱的能力后,它也不会再尝试挣脱束缚。因为在大象的心中,这根锁链永远都不可能会被摆脱。
而林望景,就像是这头小象,母亲给予他的仇恨和痛苦就是那根锁链,他也曾试图挣脱过,但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他认命了,彻彻底底被这根无形的锁链套牢。
即便在已经成长为锐华总裁的现在,那个仓库也早就被拆掉,可林望景却总觉得,他这一辈子都没有从那个黑暗潮湿的仓库里爬出来过。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得到救赎。
林望景哭得很厉害,眼泪从指缝间往外溢出,他将脸完全的埋在了双手之中,不想让苏绥看到自己这么不堪、这么脆弱的一面。
他不受控制的抽泣起来,说话也开始变得艰难,带着剧烈的哽咽,哭得上气接不了下气。
“我也像我妈一样,开始恨起了你们。我想、我想如果不是你妈,我爸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对待我妈,我妈也就不会变成那种鬼样子,而我……而我也可以像你一样,得到一个正常的家庭,一个爱我的、不会折磨我的母亲。”
林望景在小时候,唯一的梦想就是有一个爱自己的爸爸和妈妈,他们能够成为幸福快乐的一家人。可惜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都是无法实现的奢望。
这些不堪的过往,在此之前,只有林望景一个人知道。他沉默的守着这些秘密,不曾向任何人倾诉过。
他是林家唯一的继承人,是锐华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