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它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顾屿安却仿佛听到了有什么东西重重的落地的声音,就好像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压在了他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仍在持续燃烧的火焰点亮了顾屿安那双淡色的眼睛,将他的瞳孔映得火红一片,仿佛一片连绵的火海。
于是,他感觉到自己心脏的某一个地方,似乎也跟着这张在火焰中舞蹈的画纸一样,被一起点燃了,烧成一团黑黢黢的灰烬。
然后风一吹,就连这灰烬都开始逐渐消散,然后消散的无影无踪。
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剩下。
除了拇指处被炙烤得钻心的疼痛之外。
是的,苏绥只肯留给顾屿安这样刺骨的痛苦。再或者说,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应得的回报。
顾屿安的眼神变得有些茫然,他看着苏绥指着那团已经无法辨认原貌的灰烬,微微笑着说:“顾屿安,你告诉我,这该怎么复原?”
“如果你告诉我说,被烧成灰烬的画还可以回到光滑如初的状态,那我就相信你说的破镜重圆。”
可是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顾屿安做不到。
别说顾屿安做不到,就算是任何一个人来了,都不可能做到。
所以苏绥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但顾屿安在听到苏绥的话后,高大的身形忽然一晃,接着重重的跪在地上,用那双颤抖的手,满地的、慌乱的去抓那些早已经燃光了的灰烬。
——也不完全是灰烬,总有没烧完的、还残留着的一点点焦纸。
苏绥总是擅长于给别人这种比绝望更加绝望的希望。
顾屿安捧着那些灰烬和焦纸,跪着挪到苏绥面前,脸上流满了泪水,哽咽着捧给他看:“还有的……还有一点点……”
“还有一点点……”
他喃喃的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急切地想要给苏绥证明。
可苏绥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顾屿安的头发,像是在怜惜的摸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狗一般。
“没有了,顾屿安。”他说,“什么都没有了。”
不只是画,还有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而且是在三年前,早就已经没有了。
只是顾屿安不肯相信,不肯承认,总是还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希冀着能够找回些什么。
可当初,是他先不要的;所以现在,再怎么苦苦追寻,都找不回来了。
就像他手里还带着余温的灰烬一样,只要一松开手,就会被风带走,再也找不回来。
顾屿安哭得很厉害,肩膀高频率的耸动着,哭得连话都说不上来,几乎无法呼吸。
苏绥抚摸的动作顿了顿,转而替他擦掉眼泪,但刚一擦掉,马上就又涌出一串热泪,没几下就把苏绥的手都给打湿了。
手掌心黏湿湿的,很不舒服。
他都不知道,在国外的时候无论再难都从来不掉一滴眼泪的顾屿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哭了。
苏绥收回手,很小声的叫了他一句:“哎……”
他的声音很小,差点被淹没在顾屿安激烈的抽泣声里。
“你哭有什么用呢……”
苏绥想,你哭得再可怜,我又不会哄你。
他转身想走,本来不想再说什么了,但看着顾屿安捧着灰烬哭成那样,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软,停住脚步,转过头对他说:“现在来看,你当初的选择也并没有错,至少的确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顾屿安,人这一辈子,没那么十全十美。我也不是多完美的人,你选了我,我们也不一定就有未来。”
“得不到所以才不甘心,错过了所以才意难平,如果你真的一直都拥有着我,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心里一直骚动不安。”
人总是有劣根性的,总是贪心的,梦想着爱情和面包全都有,可就像苏绥说的那样,人生哪有十全十美呢。
做出了选择,那就不要再更改,不要再妄图反悔。
苏绥说完那几句话后,就是真的走了,再没有回过头看一眼。
顾屿安的哭声忽然从压抑着的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不间断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苏绥的背影。
而他跪在地上,如此卑微的哭泣着。
这一切,似乎又与三年前的场景逐渐重合。那个时候苏纪踩着他的手,高高在上的羞辱他,让他在前途和苏绥之间二选一。
顾屿安有过挣扎,有过动摇,有过绝
望,但最后,还是决绝的做出了那个选择。
顾屿安最后,真的成为了闻名海外的艺术家。
在这场只为苏绥一个人举办的画展里,他为苏绥奉上所有的荣誉,只祈求能够得到一点点的眷顾。
可那个人拒绝的和三年前的自己一样决绝。
这一次,不是顾屿安不要苏绥,而是苏绥,不要顾屿安了。
他不要他在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不要有他存在的未来。
顾屿安清醒着感受到了这世界上最难耐的痛苦,比割腕自残要痛苦百倍。
再深的伤口总有结痂的那一天,总有不再疼痛的那一天,可是这份痛苦,却永远都不会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