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狼狈了。
苏纪捂着脸,忍不住的想:实在是太狼狈了。
他身上还带着伤,跌坐在泥水里,浑身都湿了个透。
京城的冬夜下着暴雨,又冷又黑,苏纪不觉得自己在人间,而像是深不可测的海底。
而仅仅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就是从落地窗透出来的暖黄灯光,明晃晃一片,将倾盆的雨点勾勒出肉眼可见的痕迹。
雨下的实在很大,雨点砸在身上的时候,不亚于被人用小石子儿不断地投掷,皮肤表层密密麻麻的传来持续性的疼痛。
苏纪冷得打了个激灵,不受控制的一直发着抖,却避无可避。寒冷和狂风暴雨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卑微的就如同海啸之中的一艘小渔船,随时都有可能被风浪彻底掀翻,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他抬起头,嘴唇冻得青紫,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仍旧执拗的盯着那扇窗户。
从没有完全被窗帘遮住的缝隙中,隐约能够看到两道人影亲密的动作。
个子高的低着头,好像正在被稍矮的那一方用毛巾擦着头,画面看上去是那么的般配与温馨,衬托的苏纪更像是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肯尼嘴里还叼着那枚刻着苏纪名字的私章,因为含得太久,合不拢的狗嘴里开始流下些涎液,黏糊糊的能拉成丝儿。它仿佛能够感受到主人此刻心如死灰的心情似的,于是趴到苏纪的腿上,想要用身体为他挡住一点点雨水。
但这雨来势汹汹,下得这么大,肯尼的做法也不过是徒劳。
坚固的墙体消去了大半部分暴雨的白噪音,显得室内更加的安静,连衣物的摩擦声都异常清晰。
唐慢书边脱外套,边用余光打量了一眼窗外的一人一狗。
他看向正在处理湿毛巾的苏绥,漫不经心的笑道:“就这么让他在外面等着吗?”
苏绥将毛巾丢进洗衣机里,听到男人的话后,动作顿了顿,垂下了眼睫:“我没有让他等,他不走,我也没有办法。”
唐慢书的话里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试探:“他说来找你,是想把苏家给你,看样子,你没要?”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心里多少有几分笃定。
如果苏绥真的达成了苏纪的某项心愿,那他肯定就不会是自己刚刚看到的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了。
唐慢书在心中暗暗思忖的同时,苏绥也另有心思。
唐慢书的话让他想到了昨晚和苏纪的交谈。
苏纪迫不及待的想要补偿自己,但他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苏绥最想要的就是看到苏家彻底垮台,以此来报复苏家夫妻俩曾对宁清做过的那些龌龊事儿。
苏绥甚至不需要明说,随便提点两句,苏纪就听出了弦外之音。他也丝毫不怀疑苏纪会不会按自己的心意来做,毕竟处于这种状态里的男人,已经完完全全被情绪支配了,一激动,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结果也很显著,才过了一天不到,苏纪便和苏华东、黄月琴闹掰彻底,还专门又来找自己,想把苏家拱手相让。
苏家……
呵。
苏绥勾了勾嘴角,无声的嘲讽一笑,向来温暖的眼睛里透露出极其罕见的、刺骨的寒意。
他只想看着苏家怎么被自己的接班人亲手毁掉,并不想接手这肮脏的东西,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会作呕。
苏绥给自己的定位是一个永远也不会主动伤害谁的人,这是宁清的期望,他也一直在为此而努力。可在弄垮苏家这件事上,他虽然没有直接出手,但多多少少脱不了什么干系。
苏绥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一个俗世意义上的好人,他利用苏纪来完成自己兵不血刃的报复,同时也真的被他欺辱过,归根结底
,如果当初苏纪没有对不起自己,那么苏绥也绝不会把他牵扯进来。
如今这样……
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吧。
苏绥的眼皮跳了跳,看了窗外一眼,在心中无声道:今晚过后,他和苏纪就再也没有瓜葛了,过往的恩恩怨怨,全都一笔勾销。
唐慢书一直都用着不算冒犯的目光看着苏绥,青年身上忽然改变的气场和泄露出来的浓浓的悲观意味令他心里一揪,等反应过来后,人就已经走到苏绥身边了。
“有什么事,不用压在心里,可以跟叔叔说。”
唐慢书轻轻地叹了口气:“别总是一个人扛着。”
往日里对着谁都是杀伐决断的眼神,此刻却满是对苏绥的心疼。
直到那淡淡的烟草味已经离自己不过一个臂展的距离了,苏绥这才回过神来,刚好对上了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他的心脏蓦的一重,总觉得自己好像窥探到了什么,但一眨眼后,那只被捕捉了不到一秒的情愫瞬间又消失不见,令苏绥一时间有些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我这样是不是很过分?”苏绥本来想笑着说这句话的,但后来发现,还是做不到,于是只扯出了一抹略带着苦涩的淡笑,淡到几乎不能称之为一个笑。
可看得唐慢书却更加心疼了。
他郑重的摇了摇头,直视着青年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绥绥,如果我是你,苏家不会直到今天都还存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