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如今不过十数年,裹足女渐多,但好歹未成旧习。”
“未成旧习……”段熙一个激灵。
她突然意识到系统任务的深意。
饶是段熙历史再不好,也知道历史上足足有数百年裹足成风,所有女子自小以布匹缠足、打断足弓,随着年岁渐长,脚长成一个畸形怪诞模样,时人还称赞为“三寸金莲”。
如今偏偏叫她穿越来一切苦难伊始,又颁布一个推广女足的任务,她是否又承担了更深的责任,要解救未来沉沦的数千万女性?
*
沈来儿以浣衣为生。
虽说这万宁城蹴鞠兴旺,有蹴鞠圣城之称,可这蹴鞠是男子的事情,同她们女子,唯一能扯上的关系大约就是蹴鞠馆换下的练功服总得有人来洗。
沈来儿就是专门洗这些的。
前些时候万宁城轰轰烈烈地举办了场蹴鞠大赛,魁首居然还是个女子,要办什么女子学堂。
“怪胎!真奇怪!”沈来儿嘀咕道。
但归根结底,蹴鞠大赛给她的直接影响就是要洗的衣服翻倍增加,沈来儿在河边蹲了一天,洗得手指发麻胳膊酸胀,才终于把一篮子衣服洗净。
她踩着落日跨着衣篮往家走,盘算着今日能赚多少铜钱,算着算着心里不由高兴起来,只觉简单重复的日子也多了点盼头。
到家后沈来儿哼着歌在屋后晾衣服,爹还在田里劳作,娘在带出生不久的弟弟,听见沈来儿动静招呼了一声:“来娘!快点做饭!”
“哎——”沈来儿匆匆擦净了手,进了屋。
他们一家四口挤在一间屋里,屋内西南是灶台,东边做了两张床,中间草草拿帘子隔档,此时帘子敞开,沈娘正哄着沈小弟睡觉,瞥见沈来儿忙活,随口说了句:“来娘,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嫁人了。”
沈来儿身子一僵,却没反驳。
“本来我看城南王叔家的小子不错,表家经营药房,他也跟着办事跑腿,是个勤快人。”沈娘道,“前两年他们提亲时我还觉得你太小,想留你在家多帮忙几年,谁料两年之后世道一变,他们反倒嫌弃你脚大,没有妇人样!”
沈来儿咽了咽口水:“那就……不嫁了吧?”
“我可以在家多帮娘几年!我还可以带弟弟!”她慌忙道。
沈娘摇头:“那哪行。现在你弟弟也大了,不需要我再分精力了;你年纪也不小,婚事再拖可不就没人要了?”
“但说来也奇怪,他们城里人最近老闹着要什么裹足,女子不裹不娶,要不…..”
“我也找人给你裹裹?”
“不行,娘,我真不行,”沈来儿眼泪猛在眼眶里打转,“裹足会把我的脚裹坏的,我就走不了路了。”
沈来儿凑巧见过城里高门大院的女子解开缠脚步,那脚——怎么还能说是脚!
形状怪异如粽子,脚面血肉模糊,可见断骨嶙峋,那些女子连路都走不了,每一下地便如刀割,直直痛昏过去!
沈娘本是随口一提,沈来儿的过激反应却让她心头火气:“别人都行,裹完足照旧下地干活,怎么就你精贵?就你不行?”
“生了个小姐性子,却没小姐命!”
“这两天别混去城里洗衣服,给我老实待家里,裹完脚我也好同人谈彩礼!”
*
段熙在万宁城里观察半天,对她的目标客户进行了细致的考察,发现一处奇怪的地方。
现代都说裹足是封建愚昧,是剥削残害,但在如今的万宁城,裹足女性多出身权贵商贾,低层的女子反而较少裹足。
段熙脸皮厚,遇见个未裹足的洗衣女直接凑上去问了:“这位姊姊,最近家中催我缠足,你不曾被家中催促么?”
那洗衣女面上竟浮现一丝艳羡:“你家待你真好,肯给你缠足,便是娘家对你的看重,日后嫁到夫家不会受人奚落。”
“你看我,脚大成这样,至今没谈成婚事。”
段熙一阵恶寒,伤害与痛苦被美化为重视与面子,是她不能理解的。
“可是我爱好蹴鞠,若是缠足了,可还怎么蹴鞠,怕是脚也废了?”
“这……女孩子还是文静些好,和男子一样踢蹴鞠,不怕像个男人婆。”
“你有所不知!蹴鞠强身健体,我原先每逢月事疼痛不已,踢了蹴鞠后再也不疼了!”
“……当真?”
……
对话大同小异,段熙后续的女校经营战略也日渐成型——
既然农家女还未裹足,那么农家女便是蹴鞠推广的第一群体。
加之这些女子多劳作,体力不虚,学起蹴鞠想必事半功倍。
而她们中部分人在大户人家供职,可以借此渗透上层圈层。
段熙将此计策命名为“农村包围城市”!
想通此事,段熙心情舒畅。
此时夜色渐深,段熙饥肠辘辘,不由加快了回家脚步。
她拐过黎汾家门,刚一踏入自家门口小巷,却惊觉门口有人!
一个单薄女子,衣衫狼藉,裙摆脏污,面上清淤。
女子还在咳嗽,一声又一声和着血沫,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回响,犹似鬼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