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快乐地放飞了自我,颇有人类老顽固耍无赖的派头。至于魔设?周边都没一只活魔那还装什么装。
阿宝的讯息就在这时候杀到了。于是魔神皇满是遗憾的啧了一声,郑而重之地收起棋盘和棋子,还站起身抬手抚平了衣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做完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后,他敛眉肃目,掌心聚起魔力,如玉修长的手掌瞬息化作狰狞龙爪,手臂猛划之下,追着血脉感应中的地标定位,径直将空间撕开一条通道。
梦幻天堂,如字面意义上的裂开了。
我凑过去趴在通道边缘,试图伪装失足一头栽落,但不幸被亲外祖父一眼看穿并提溜住了命运的后颈皮。
于是退而求其次,分出一缕神识去往梦幻天堂。落入这自然女神的领域,果然如料想那般,我被狠狠地排斥着,连带我的黑暗都渗透得艰难,勉强凝聚出半透明的人形,接收外界的信息变得迟钝,我只能模糊感应到阿宝的状态很不好,此行的魔族陨落了至少五个,连星魔族的阿德里安也……
“离儿!”我听到月夜惊慌失措的声音,还有冷筱在震怒地斥我不该离开魔族领地。
看来她们也都还无事。
用黑暗之力将幸存的魔族一股脑塞进魔神皇撕开的通道中,梦幻天堂因黑暗的渗透猛地爆发出强烈威压,一时绿光大盛。
一缕分神坚持不住的,仓促间我最后遥望了一眼他的方向,看见炽烈的白色炎阳在燃烧。
他已经绽放出他的光芒。
那光像无数把利刃般刺穿了我。
好疼啊。
我的叹息与身形泯灭在强光中。
我被他伤到了。不过是小伤,问题不大。
显然魔神皇不这么认为。我这亲外祖父训完了亲儿子就来骂我了,嘴都张了结果话还是卡在了嗓子眼儿,薅一把我脑袋吩咐好好养伤,完了披风一甩很帅地走了。
那背影,略有些沧桑。
月魔神阿加雷斯又来了我的寝宫,像好几年前那样,带来了人类的灵药。
银水晶镶紫钻的漂亮盒子一打开,黑不溜秋的药丸子码放得整整齐齐。
我怀疑月魔族都是一脉相承的强迫症。
不久月夜也来了我的寝宫,捧着一盒新绸带,面色雪白。说起我现身梦幻天堂,表情既担忧又有惊恐,化作一声苦恼长叹。
可人即便知道我的存在,也是杀不死我的——月夜、你在担心什么?
无声口语问出意外的问题。
这位月魔族的公主静默。她心脏狂跳,却不说话。于我而言这就是回答。
我没有吃阿加雷斯送来的灵药,却拿起月夜新裁的绸带,一点一点缠在这张与光之子如出一辙的脸上。又抽出一条,把受伤的手臂裹得密不透风。
“不必担心啦,担心是没有用的。”我说,“他也是没有魔族能杀死的。”
说句很不敬的话,包括我的亲外祖父。
光明之子啊,他是多么完美的骑士!合格的领袖,神眷的天赋,优秀的继承者,魔神皇眼馋他那是完全不意外。阿宝和他一对比起来,高下立判。满身破绽,都是缺点。偏生我那傻大舅自以为地位稳固,天真烂漫野蛮生长,培养这么多年还是个热血上头的狂战士。
可能这就是老一辈造的孽吧。
我幸灾乐祸地想。
六千年了!
人族与魔族争战不休,倾轧不止,是刻进了血脉里的仇敌。可偏偏这一代的魔神皇枫秀爱上了人类的女子,诞下的后代又孕育了光与暗的双子。
神眷染了魔血,却要行人的善事。多可笑,多无奈。
人魔两族彼此的纠缠,命运交织如老蚕成蛹,密密麻麻千卷万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编成现在这避无可避的局面,通往你死我活的结局。
月夜走了。
背影匆匆忙忙,心跳频率与血液流动都加快,明显是心事重重,连我的挽留也回绝,放下礼物没聊两句就告别。
我抱着盒子哼起歌,不成调的曲子听起来诡异又荒凉,明明记忆里回旋的是温柔又柔软的摇篮曲。经由我的嗓子唱出来,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唉,没天赋。我闭上嘴。倒在床上用黑暗去感知外界。亲外祖父还是气我不听话,给寝宫设了魔法关我禁闭。
其实想出去不难。知错再犯魔神皇却也是舍不得骂我的。但这样亲外祖父多没面子嘛,所以我还是乖乖受了这罚,等伤好齐了再出城去撒欢。
我知道他身为猎魔团的一员,未来必定会为了完成任务多次进入魔族领土,来到我的领域、黑暗的乐园。
会再见的!
终会再见的。
【05】
黑暗如夜幕降临,吞噬圣魔大陆每一寸土地。
我在梦里见过无数次这般场景,天地昏黑,万顷无光。我伏在地上睡,听见土地之下的的岩浆如血脉流淌,火山的脉动如巨人的心跳。
咚、咚、咚。
沉稳有力,生机蓬勃。
我终究没有睡去。于是我睁眼醒来,看见时间倒转、太阳西升,暮野四合黄昏后,他坠入世间,光之子通体透亮,背生六翼,洁白的羽尖裹着鎏金色彩,圣洁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