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并不知道晏清昀是如何想的。
但直到月亮挂上枝头,晏清昀都没有离开过一步。陪着他转悠,给他介绍附近的大小宫殿,还盯着他吃完了一碗鲜香而辣的玉蝉羹。
就像是……这太子当得清闲无比。
云里雾里之间,江眠又被他领着回到了月桥另一侧的凉亭。
按晏清昀的说法,用了鲜辣的鱼羹之后,就该品几杯浓醇热茶。
江眠摩挲着暖炉表面,望向不远处明如白昼的寝殿,又回过头。
月光洒进凉亭,隐约打亮了晏清昀的侧脸,却仍有一半轮廓淹没于黑暗之中。
从昨夜开始,江眠就莫名感到疑惑。
晏清昀何必在殿外泡茶?
除此之外,晏清昀似乎也极为不喜被人伺候。
他只是叫人取了一块茶饼,置于精致的木托盘子之上,随后亲自拿起茶针,按着紧实的茶饼边缘,将茶针缓慢而有力地插了进去,再一点一点,慢条斯理地撬开。
这所谓茶针,是细心打磨过的锋利铁锥,于月光中闪着寒芒,似乎连见血封喉也不在话下。
而晏清昀的眼神,仿佛是在解剖活物一般专注。白日里看向江眠时的那份温柔与好奇早已消失无踪,漆黑眸子恍若幽井般深不见底。
他显得颇为享受,在这一刻比以往都更让人感到心里发寒。
江眠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你昨夜也在喝这个?”
当支离破碎的茶叶被放入壶中,热水升腾,他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天冷了,是该多喝些普洱。”晏清昀抬起眸子,笑了笑,方才那诡异的专注就像是从未存在过。
“这种茶,会把白玉杯子染得脏兮兮的,总是需要特意清理。”
“无妨,脏了就换一个。打碎了,也可以再换一个。”
如他所说,昨夜被江眠掀翻的白玉瓷杯早已换成了全新的,样貌手感与先前的几只如出一辙。
听起来真像是渣攻发言。江眠轻轻摩挲着滚烫的杯壁:“我以为你是爱茶的。”
“不,孤更爱的是……清醒,”晏清昀似乎是不怕烫的,将热茶一饮而尽,又端起茶海斟了一杯,“太子妃,和孤好好谈一次吧。”
江眠发现了,晏清昀在黑夜中确实感觉更为自在。
“在谈之前,后宫不得干政可是你亲口说的。”
晏清昀低笑了一声,视线肆无忌惮地描摹着江眠的侧脸,意有所指:“孤这也是没办法了。”
江眠被盯得微微挑眉,干脆支起下巴问道:“那好,都说你与沈大将军关系甚佳,亦师亦友,京城还里传言,陛下原先似乎也有指婚的意图……只可惜多年来,将军的正妻膝下一无所出,是不是?”
“是也不是,”晏清昀答得干脆,倾身给他斟满了茶,“父皇在多年前的确有过这样的心思,但孤与沈将军交结不深。”
“……是么?”
“沈将军虽是我名义上的习武先生,与我来往颇多,可一次酒醉之后,他也曾指着孤的鼻子发狂,怒斥不断,”晏清昀思忖片刻,低笑道,“例如,区区一个毛也没长全的小子,也敢反驳他的意见,妄议国事。”
江眠听得瞪圆了眼睛。
在原文中,镇国大将军是公认的太子党。虽然他起初愿意为沈鹤云隐瞒行踪、提供藏身之地,但等到了追妻火葬场后期,也是他亲自把主角受送回了晏清昀身边。
没想到,他居然早就对晏清昀满腹怨怼吗?
晏清昀眼里笑意渐浓:“可惜,沈大将军至今也不知道自己露了馅,酒醒之后他便忘了个彻底。所以今晨孤才想要叮嘱你,谨言慎行。”
可想起早上的对话,江眠火气又升了起来,放下茶杯直接呛道:“但你是我的夫君,不是我的教书先生。”
而晏清昀动作一顿:“……再像这般唤孤一次可好?”
“不好。”江眠鼓起脸。
“嗯,是孤太心急了。”他低声道。
贵不可言的太子眸子中隐现委屈。
江眠现在可不敢吃委屈这一套,话音一转:“那么沈鹤云呢?”
“幼年玩伴。”晏清昀依然答得干脆。
“哦,青梅竹马啊。”江眠点了点头。
晏清昀无奈地坐近了些,拉起他的手:“太子妃,孤……孤在今日之前,从不曾为情所困。”
江眠这一次没有将手抽回来。他觉得晏清昀是可信的,但却同时注意到了话中的另一个重点。
“太子,你以前,怕是分毫都没想过要成亲的事。”他捏了捏晏清昀略带薄茧的手。
“是。”
“那么在当年,你哭着喊着非哥儿不娶,其实也是故意延迟纳妃的手段之一?”
“是。”
“所以你之前是不是觉得,太子妃什么的,无关紧要。”
“……是。”
“怪不得,在我亲自找来之前,你甚至懒得与我见上一面,”江眠似笑非笑地感慨道,“太子年纪到了,无奈之下接受父皇指婚,才会想让我一直独守空房,当个名不副实的太子妃。”
“都是孤的错。”晏清昀很坦诚,垂着眸子,摆出了任由江眠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