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后。 瑞文伸了个懒腰,发现自己躺在了地上,鼻尖上还有烟草燃尽后留下的烟灰。 视线中的色彩逐渐恢复,他差点以为会一觉睡死过去。 他揉了揉眼睛,发现捷特也在不远处睡着了,同样不省人事的还有那名无皮者。 疯导演让外人远离朗姆加工厂的方法,就是大范围的“催眠”,以自己这名眼线为中心,无差别地控制周围所有人脑部的血流,让他们产生倦怠,思维放缓。 在没有准确视野的情况下,血液的控制效果是单一的,而且在范围内不分敌我生效。 瑞文坐起身,拍掉鼻子上的烟灰,背靠蒸馏机的巨大旋转阀,感受着体内消退了三分之一左右的诅咒,拉开衬衫,对着胸口那道巨大的伤口犯起愁来。 真皮之下,他能看见隐约蠕动着的胸腔内容物,夹着自己那颗死去的心脏。肺部受到了轻微挫伤,因为剧烈运动进一步撕裂,那处贯穿伤也可能对肝脏和其他重要脏器产生影响。 医院不可能把这样一颗心脏救活,而其他损伤要是拖到明天晨昏,另外一颗心脏恐怕也难保自身活命。 综合以上考量,瑞文决定在尸体旁边等上两小时,直到自己能再次使用“愈合之触”。 他也不确定自己究竟能不能让原本的心脏恢复跳动。自己的体内有种怪异的不真实感,就像一个早该在两小时前死透的人,仍在被某种蛮横的力量吊着性命。 之前发生的一切是那么荒唐,就像酒精中毒者临终前看见的幻影,或者一部完全不符合逻辑,只一昧追求视觉效果的大烂片。 而自己正处于这种荒谬的正中心。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过来。 瑞文叹了口气,慢慢念动了“愈合之触”,把手覆上了胸膛,指尖顺着半愈合的真皮掐陷进去。 丝网逐渐溢出,手掌下逐渐传来搏动感,宿醉般的模糊感逐渐散去,人类的感觉正逐渐回归躯体,他能感觉到身体逐渐变得沉重,血液再度开始了正常循环。 他又像个人了。直到此刻,瑞文才意识到两个小时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多么像一个嗑药磕嗨了的瘾君子,他们通常聚集在日降街56号延伸的巷道里,没有原则,比赛往空酒瓶里吐痰,折断蜘蛛的八条腿,让它们像个圆球般滚来滚去。 他慢慢移动视线,看见了散落在脚边的一张红心10。 然后是一张梅花7。干净的扑克纸牌散落在地面,连成一条弯曲的线,尽头是那名被甩到蒸馏锅旁的工人的手。 那人的手边,散落着一小堆双轮扑克。 瑞文突然感到后颈一阵发凉。 六具酒厂工人的尸体中,竟有四具聚集到了一起,就像尸体们趁着自己熟睡偷偷爬起来玩了一会牌。 他连忙爬起身来,走到了混合糖蜜和酵母的加工罐旁,拿起木制的搅拌棒,在里面捞了起来,试图找到自己丢进去的那串大蒜。 捞了半天,毫无结果。 瑞文环视整座加工厂,发现除了这两处偏差外,其他地方基本都和自己入睡前的印象一模一样。 “导演!” 他以为自己还在幻觉中,但地面上的血字立刻回应了他: 什么事? “刚才有没有人进来过......有没有人挪动了尸体?”瑞文不确定导演能不能感知到,自己在闭眼熟睡的时候无法为对方提供视野。 血字迅速改变了排列: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分别是,没有,有。 “那是谁?”瑞文立刻追问。 你自己。 “可我为什么要......”瑞文狐疑地揉了揉太阳穴。仔细地数起了周围的扑克牌,整整一副牌,52张,边缘有些毛糙,显然被使用过。他在酒厂工人的右手边看见了空牌盒,同样干干净净,不染一丝血迹。 刚才,他并未在这里的任何一个角落发现过一副用过的扑克。 瑞文皱起眉头,重新整理了一下没问完的问题: “如果是我干的,这副牌是从哪来的,那串大蒜又到哪去了,总不能是被我吃了吧?” 血字重新排列: 有些事情,你总有一天会明白。 对于疯导演卖的关子,瑞文起初有些不满,但转念想想,对方完全没有告诉自己一切的义务。 他把那些扑克收拢,塞回牌盒里,收入衣袋,重新靠墙坐下,打算在那种属于醉鬼或怪物的不真实感完全消失后再把捷特叫醒。 看着昏黄的烛光,他后知后觉地低声问道: “这些全都是该死的人吗?” 血字停顿了一段时间,然后缓慢地爬行重组: 我只能告诉你,在物质层面,他们死了比活着要好。 瑞文愣了一会,想起了格林达的哥哥沃伦。一名底层记者的月薪约为4000烈洋左右。而自己为格林达争取到的各项死亡援助金,除了8000烈洋的即时援助外,还有各项为期一到三年的长期每月补助,其中一部分是市区居民独享的福利,还有一些来自品牌基金会和其他社会福利机构。 而工人呢?在焦麦田工作的谷仓工人每个月大约有1200烈洋的收入,而他们若有家属,并愿意积极申请援助的话,能得到的援助金大约是格林达的一半左右。这意味着他们将失去一些权利,如移居地下的优先权,日后住房的面积,教育资源的限制等,但对于他们来说,这些本就是得不到的东西。 又或者,像小玛格丽特的父母一样,把女儿的生命卖给有钱人作为神奇物件的祭品。 瑞文发现,当自己开始站在客观的角度俯瞰生命时,得到的就是这一条又一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