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位他当然不舍得。
在给李乾戴上帝冕的时候,李世民的手在微微颤抖,几l次不自觉地迟疑。
他真的舍不得皇帝之位,舍不得九五之尊庞大的权势,舍不得万人之上的飘飘然。
但当他把帝冕戴在了儿子头上,李世民心头忽地一松。
他整个人都仿佛变轻了。
这种感觉居然意外的好。
李玄霸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哥哥。
即使哥哥当了这么多年皇帝,已经能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成为一个喜怒不惊的成熟帝王,但李玄霸毕竟是李世民的双生弟弟,他们你推我挤降临这个世间,就没怎么分开过。所以李世民再怎么伪装,李玄霸也能读懂他哥的心情。
他看着他哥从不舍到释
然,嘴角也不由浮现出释然的笑容。
他哥还是他哥,是与众不同的唐太宗李世民。
“雏凤啊,我说了不用多避讳,你可千万别给百姓增加避讳。单字无须避讳,同音更不用避讳,什么先祖的名字更是不需要,不要麻烦百姓。”
“谁会做这种蠢事啊?耶耶你担心过度了。”
“还有,将来我是文皇帝,不准给我加乱七八糟的谥号。谥号美称加多了就不值钱了。”
“耶耶,你还能活很长很长,别现在就说什么谥号啊……居然评价谥号美称值不值钱,这肯定是叔叔的话。”
“阿玄和小五我都带走了,你要自己努力。”
“嗯……啊?!”
谁都以为太上皇会仍旧待在宫中发号施令,李乾当上皇帝后也没准备住进他父亲的宫殿。谁知道李世民前脚禅位,后脚就带着妻子和两个弟弟,并随手牵走几l个还能打的老下属当护卫,跑草原上去了。
李世民说,他要在围场住上半年再回来。
此刻能劝太上皇不要驰猎无度的房杜薛魏已经辞世,长孙无忌是个“陛下完美无缺,无可劝谏”的马屁虫,无人能劝谏。
新帝大哭着送父母和叔叔们去狩猎,那模样让许多老臣都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耶耶,叔叔和五叔你至少给儿子留一个啊!”
“想都别想,我的弟弟凭什么辅佐你。”
“叔叔,五叔,帮帮侄儿!”
“抱歉,我要看好二哥。”
“我早就不想上朝了!二兄和三兄就知道压榨我,终于这次没有欺负我!”
就算胡子白了,楚王李智云也无法避免被兄长们按着挼脑袋挠痒痒扯脸颊。
小五你嚣张啊!
三位妯娌瞥了各自郎君一眼,然后当作没看见,继续凑一起商量组个女子驴球队的事。
如今打马球很是流行。骏马对大部分女子而言稍难驾驭,李玄霸从西域寻来毛驴繁育,驴球成为大唐贵族妇女最热爱的运动之一。
以往她们事务繁忙,如今终于可以敞开了玩驴球了!
新帝看着长辈们的背影,抽噎不止。之后数日,他想起此事就泪流满面,很是思念父母叔叔。朝中无不称赞新帝至孝。
……
李玄霸跟随二哥离开后,就很少回京了。
他哥闲不住,好像要把被困皇宫的几l十年都找回来似的,回长安的时间比隋炀帝回西京的时间还少。
本来旅途颠簸,李玄霸还担心他哥病情加重。不知道是不是动得多了,他哥他嫂子的身体还变得更好了。路上偶遇孙医师,孙医师说他哥现在身体好转很多,只要忌口……
孙医师话未说完,他哥捂住了耳朵。
孙医师长吁短叹,咬牙切齿:“你怎么老了都和年幼时一模一样?!”
老顽童李世民表示自己捂住了耳朵,听不见。
孙医师气呼呼地走了,走前又给李世民留
下详细的养生食谱。甭管李世民他照不照办,孙思邈心意尽了,接下来病人作死,他也无可奈何。
此处该有孙思邈告辞三连表情图。
李世民继续拖家带口南下。他刚去西域探望了三姊姊夫,接下来的目的地是弟弟背着他偷偷打仗的林邑。
他的天下还有许多地方他未曾踏足,定是要都走个遍。
新帝日盼夜盼,等着父亲和叔叔们玩够了回来帮他。说好地扶他走一段路呢?结果他等了一辈子,都没等到,驾崩前还在哭这件事。
民间听闻此事,纷纷再再再次称赞皇帝的至孝。之后“孝道”相关的故事集里,总少不了唐高宗孝皇帝的事迹。
你看他的谥号都是个“孝”字呢。
自李世民当上太上皇后,李玄霸只抛下他哥,独自回过一次长安。
李乾写信告诉他,新出生的女儿会说话后,似乎时常发癔症,说些意义不明的话。他希望三婶回来帮忙看看。
李玄霸心中狐疑,陪妻子急速回京,观察了那心智与寻常孩童无异,但偶尔会露出沧桑神情,事后却不明所以继续没心没肺地嬉笑打闹的侄孙女一阵子,和李乾商议,由他抚养这位小小的侄孙女。
“她将来必成大事。你把三姊的位置给她留着。”
李玄霸很多年没说谶纬了,李乾都快忘记叔叔还会谶纬这事。既然叔叔都这样断定了,李乾自然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