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晃了一下绿油虎面锡环的门钹,门钹发出一闷响,里面寂静如空。
一切顺利的不成样子,从进城到进刘府,几乎让她怀疑有人在刻意为她安排了路线。
或者说刘煜昭看透了她的心思,一早埋伏了人手,只待请君入瓮?
她右手按在了腰间的剑上,一步一顿。
府里依旧静悄悄,没有人息,但还是不可松懈。
踱至后院,才有翻书的脆响从八角门后传来。她脚步一转,停在了楠木格扇门之外。
“谁。”屋内,刘煜昭的嗓音沙哑。
他遣散了家仆,就是不想有人打扰自己静心守孝。朝堂上事情纷纷扰扰,新帝登基,一波不平一波又起,加之孔家妹妹逃跑的祸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扰得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不过这些都不足以让他心烦,唯有昨日太后那一番话,让他心神不安至今。
他从不怀疑父亲被陷害的事实,也因此对孔松曦恨之入骨。
灭门惨案绝无宽恕,况且刘家对孔松曦有知遇之恩。
自孔松曦死后,他尽力不去回忆那一日刑场上滚落的人头和流不尽的鲜血。父亲希望他能不困于个人喜怒悲欢,一心只为大周生民计福祉。
他也想如此,可他终究只是个普通人,无法割舍恩怨痴恨。
之前恨的愈深,现在便痴的愈重。
现在无数的事实都在告诉他,父亲,罪有应得。
某种意义上,孔松曦倒成了为民除奸的义人。
何其可笑,何其荒诞。
他手指麻木地扣着桌角,这么长时间、无数次咒骂和最后亲眼看着仇人血债血偿,本该是一场痛快的报仇,可报仇完,谁也没有得到快乐。
朝堂失去了一位政绩斐然的宰相,大周失去了一个有勇有谋的能人异士,他失去了家人,最后自己又亲自害死故友。
而整个洙邑,也已经被持续的政局变动搅得人人自危。
到头来所有人都只是在目睹死亡和阴谋不断交替,看着今日他上朝堂,看着明日他跪刑场。
死了一个接一个,谁也不敢猜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
刘煜昭想不通纷争能给大周带来什么,或许只能带来灾厄。
桌案上还散落着父亲与细作的来往书信,信纸泛黄,皱出了毛边。
某一刻起,他似乎对孔松曦恨不起来了,恐怕如果现在孔松月杀过来,他都懒得反抗。
书信上的一笔一划都在记录着——刘氏满门绝不无辜。
最令他诧异的是,自己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家中的全貌,这种彻彻底底的局外人状态,甚至让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
屋外迟迟没有应答,刘煜昭撂下手中信纸,准备起身。
凳子在地上擦出了一声响。
却听见门外来客出声制止,“停下。”
紧接着,他的房门被一柄剑抵住,门外又传来陌生的音色,“帮我见太后。”
简直......莫名其妙。
刘煜昭靠近棱花木门,来客的轮廓映在门上,清瘦而高挑,模样好似女子,可声音却难辨雌雄。
他刻意收慢的呼吸打在门上,分明隔着一扇门,可对面的发丝却似乎被吹动。
她道:“帮我见太后。”
虽然不知门外是何许人也,但刘煜昭还是思忖了片刻,认真回道:“你是何人?太后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如果你有要紧的事,我可以替你传达一二......”
末了,他有补充道:“但如果你是为了官职而求见太后,恕刘某难以相助。”
这条补充说的就是孔松曦。
他来到洙邑,自称想要施展才华,为国效力。刘煜昭见他才学甚笃,不疑有他,爽快的帮他引见太后。
结果最终闹得洙邑不得安生。
或许是这人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惊悚,自孔松曦以后他再也不肯替别人引见。
门外人依旧执拗道:“帮我见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