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最近陌生的事情一件接一件,让她顿感疲惫,疲惫之余,还有些害怕。
不知何时开始,兄长变得如此陌生,他仿佛被人夺舍一般,所作所为完全是另一个人。
她已经不想再被动地听下去了,只好找了个借口出来。
可她在洙邑能有什么出门的借口?编来编去,还是避不过“兄长”二字。
不多时,朱红的宫墙已在眼前。
琉璃瓦精美,但她只看见了冰冷。
兄长曾在这里生活过,他冷吗?他为什么会来?这儿有什么好的,不过几片琉璃瓦,几块黄金砖。
富贵确实是富贵,满宫多的是金枝玉叶,攫取权势有时易如反掌,可爬到那么高的位置,摔下来的时候得多疼啊。
翻手为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富贵万千,当真诱人到足以用性命去赌吗?
进了这宫,命就不值钱了。
手中的珍珠已经在手心硌出了深深的红痕,她在想,兄长到底图什么?他对权势与富贵,并没有渴求到了这般地步。
她想,或许这宫门才是真正的巫蛊之术,不然怎么能让人性情大变。
朱墙下半天没有人影,只在远处看见几个灯火晃然。
要不去看看?去里面看看?她不知怎么想的,居然鬼使神差地翻过了墙。
天色愈发昏暗了,柿红褪去,露出稀薄的深蓝。
她从西纯门那个方向翻过来的,一进来就是琦琅花苑,不远处是琦琅宫。这会儿春风未苏,花儿也都没醒,一个个都躲在枯枝深处,等待一声春的呼唤。
她小心翼翼地躲闪着,怕被谁看见。
进来之后她才有点后悔,自己最近真是跟喝醉了一样,干的事一件比一件冲动。
其实她向来如此,仗着身后有师父和兄长撑腰,总是满不在乎地走南闯北,全然不顾及危险与否。
花枝深处,两个交叠的人影若隐若现,一个玄色,一个鹅黄。
夜色暗了,她看不真切,甫一前行,脚下就一个不留神踩断了枯枝。
“啪——”一声脆响。
不远处,那两个人影一惊。远远的,她兀地浑身一寒,一道阴森森的目光直直射了过来。
“谁?”是一个低沉的男声,威严,但有点颓靡。
他旁边鹅黄的影子是一个女人,声音娇媚,柔若无骨,轻轻唤着,“陛下......”
再怎么没听清此时也该知道问题闹大发了。这两个人恐怕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天家与他的宠妃。
孔松月呼吸一乱,转身就要离开。
可那边的天家也不是什么慢半拍的人,抬手就挥来几个金羽卫。
他一身凌乱,却气势嚣横。怀中的宠妃缩进他的臂弯里,羞红了脸。
不过一旁的金羽卫也不敢多看,就算有九条命也不敢。
天下都知金羽卫身手不俗,但孔松月心头亦不怯怯,她轻功深厚,腿脚功夫一直是她最得意的部分。
结果正跑着,她骤然撞进一团空气里。
闻了一下,是熟悉的馨香,像是沉光振灵,又比沉光振灵好闻得多。
是梁川。
她心里摇摇头。
不对,他应该死了才对。
难道他真没死?虽然猜到梁川可能不会轻易死亡……但她还是喜欢一个靠谱的死人。
金羽卫的声音被一道无形的壁障隔绝在外,她已经安全了,可她迟迟不敢抬头看。
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孔松月,梁川已经死了,你在做什么梦?
她问自己的问题,自己也无法解答。
直到馨香主人的声音传来,她的心才缓缓沉没。
一双手抱住了她,关切的说:“没事了没事了。”
是梁川,是梁川的声音,她没听错。
可他才应该死啊,她亲手杀的。
她扒开梁川的近乎死人体温的手,“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杀你了,可你为什么还是来帮我?为什么没死。
她没有问出来,因为她看见梁川手抖得厉害,紧紧抱着她,仿佛害怕她又一次抛下自己。
不会的梁川……她心中默道,不会的,我已经想好了,就算兄长让我杀你,只要你不杀我,我就一定不会再拿刀对着你。
她闭上眼,告诉自己不能满脑子感情用事,该杀还是得杀,但如果一时杀不掉他……
她再度睁开眼,如果一时杀不掉,就先骗着。
颤抖的声线从她喉咙里干涩地冒出,“抱歉。”
道歉是假,后悔也是假,如此这般,只为了先骗过不人不鬼的梁川。
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呢,他不是人。
她指节发白,后怕和恐惧一同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