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外城,城头。 刘道规站在这东北角的外城城头,远远地看向了东北方向,乌林渡那里的远方,隐约之间,红黑相间的烟柱腾起,即使是百余里外,也能通过一道道其他烽火台那里腾起的接力烟柱,看得清楚明白。 檀道济的面沉如水,喃喃道:“道规哥,你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敌军果然开始攻击乌林渡了。” 到彦之勾了勾嘴角,说道:“恐怕,事情未必有这么严重吧,我看不过是两红一黑的烟柱,攻击乌林渡的敌军不过数百人,守军应该能应付得了。” 一边的王镇之也跟着说道:“是啊,再说马头大营那里还有守军,足够去支援了,要是敌军数量进一步地增加,那烟柱也会改变的。” 傅弘之一直没有说话,刘道规转头看了他一眼:“弘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傅弘之看了一眼身边并肩而立的毛德祖,叹道:“我和德祖在刚才收到江南那边的烽火传信时,就高兴不起来,德祖说,小石头打得太容易了,胜得太轻松了,这反而不太对劲,果然,敌军是有后续的,而且没有去援救英纠,而是攻击了乌林渡,这说明乌林渡才是妖贼的主攻方向,而不是在江南。” 毛德祖跟着点头道:“是的,要是连英纠的这两三千精锐弟子都不过是用来佯攻的诱饵和偏师,那攻打乌林渡的妖贼主力,绝不可能只有几百人,有可能几百人只是先行上岸偷袭的,甚至…………”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变得格外地严肃,闭口不语。 檀道济咬了咬牙:“甚至乌林渡已经可能沦陷了,这两红一黑的烟柱,都很有可能是妖贼逼俘虏的军士故意放出来的,道规哥,我同意弘之和德祖的看法,必须要作最坏的打算。” 刘道规缓缓地开了口:“道济,你想说的最坏打算,是什么?” 檀道济不假思索地说道:“有两个选择,一是严令檀祗所部在马头大营不得出战,无论妖贼怎么挑衅,甚至是虐杀我方的战俘或者是掳掠来的百姓,都不可以意气用事,我们马上出动五千精兵,去增援马头大营,同时下令当阳的鲁轨所部,火速向马头大营靠拢,甚至雍州的鲁宗之,也要他以最快的速度回援。” 到彦之跟着说道:“是的,不仅如此,我们还得通过江南的朱超石所部,迅速回到江陵,作为后援,马头大营那边能守则守,不能守则考虑拖延一段时间后,就得果断放弃才是。” 刘道规点了点头,看向檀道济:“你说的第二个选择是什么?直接放弃马头大营,退回江陵防守吗?” 檀道济叹了口气:“敌军有备而来,一举就可能拿下了乌林渡,现在马头大营那边的情况未知,我三哥离那里太近,如果是中了妖贼的计,前去救援乌林渡口,那很可能直接就在路上遇伏击兵败,我们的援军未必能来得及赶到马头大营合力防守,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得放弃马头大营,回来防守了,因为妖贼如果准备充分,行动迅速的话,可能都不需要越过汉水直接进攻马头大营,而是可以从别的地方偷渡过去,甚至是绕到马头大营的背后。” 刘道规的眉头一皱:“马头大营可是扼守横跨汉水与沔水的要道上的大营,真的能给绕过吗?” 到彦之沉声道:“如果是换了北方的胡虏,那确实很难绕过,但妖贼精于水性,擅长在河流纵横的地方交战,他们应该是有办法,在我们防守薄弱的地方,通过浮桥,泅渡的方式强行过河,要知道,他们在大江之中都可以在水下呆上数日,过一个小小的汉水,又有何难?” 刘道规点了点头:“这倒是,妖贼中有很多精通水性之人,如果这回真的是突袭乌江渡得手,那必然会有大量的水鬼出动,我们在大江之上的船只,没有任何的回报,说明妖贼要么是有潜龙战船运兵,要么就是直接用了大量水鬼,游了几百里到达乌林渡。我们恐怕得作出改变,不能死守马头大营了。” 檀道济不假思索地说道:“那就得迅速地撤离,回到江陵这里,放弃外城,全部退守内城,以最快的速度疏散百姓,内城坚固,城中也有存粮,足够两万军队撑上一年半以上,而且各种守城的器械一应俱全,就算妖贼的十万大军杀到,我们也完全可以守住。” 说到这里,檀道济提高了音量:“这也是道规哥你的想法,也就是要用坚城来拖住妖贼的大军,让其师老兵疲,为寄奴哥的大军杀到,创造最好的战机。” 诸将们全都交头结耳,点头称是,刚才还凝重到不太方便说话的气氛,一扫而空。只有王镇之还是紧锁眉头,一言不发。 刘道规看着王镇之,平静地说道:“王长史,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王镇之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是文官,并非将帅,我知道你们商议的退保江陵内城,在军事上肯定是最好的选择,要不然也不会各位将军都这样同意了,但我还是想说,作为军人,就这样放弃了他们本应该保护的百姓,让他们就这样暴露在妖贼的屠刀之下,真的好吗?” 所有的将军们,脸上都闪出了一丝惭愧之色,毛德祖长叹一声:“是我们的过错,无力保境安民,愧对荆州父老,如果荆州的百姓真的要恨我们,骂我们,那就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