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的脸色微微一变,说道:“王皇后,你的意思,是从皖南到江州,这一片的地方,包括新收复的豫州之地,是重新让世家子弟们来管理了?”
王妙音的神色平静,说道:“这回的西征,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米粮,军械,只靠国库的收入,很难组建起足够我们平定从皖南到广州的半个大晋,这点,刘车骑你心知肚明。现在荆州已经打残,而南燕的青州之地又因为税赋的减免,不但不能在这两三年内支持国库收入,反而是需要大晋其他地方输血给青州,我们可用的,可掌握的资源,只有江北和吴地而已,而这些地方,都控制在世家高门的手中,就算我谢家王家这两家的本家愿意支持你,也是独木难支,不给这些世家高门足够的好处,他们岂肯出力?”
刘裕咬了咬牙:“所以,这一夜又回到了建义前,又是世家高门控制了一切,逼我们向他们低头和妥协,要把所有的地方官位,这些新收复地区的权力,都要给他们,是不是?”
王妙音叹了口气:“刘车骑,我请你不要冲动,意气用事,你也在建康回来了一年了,甚至之前北伐南燕,大军也是极度依赖于吴地世家家族的军需供应的,因为京八党的兄弟们和中下级的士族们没有表现出可以按你原来的想法的那种治理好基层,乡村,庄园的能力,所以吴地的这些土地,产出,人力早就又回到了世家大族的手中,按国法,他们是不需要为战事交纳你所需要的这些税赋的,想让他们出这些国法之外的东西,你得让人家满意才行。”
刘裕的面沉如水,说道:“王皇后,这些事情,恐怕我们需要先统一了认知,才能继续谈下去,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没有粮草和军械,还有足够的民夫与壮丁,这西征确实打不了,但如果换取粮草的代价是让大晋重回世家天下,那也是我不能接受的,这点可能我们要先达成共识才行。”
王妙音的眉头一皱,说道:“既然如此,请各位将军们先等候一会儿,本宫要和刘车骑单独交流一下,刘车骑,请随我来。”
王妙音长身而起,莲步轻移,这会儿却是以一种武艺高强的女谍者的脚步急行,在这些军将们面前,她也不再掩饰自己的这种身份和能力,而刘裕则紧随其后,走进了大殿边上,一首夹壁墙开而复合,当两个人的身影没入其中后,一切归于平静,只有在场的将军们面面相觑,而司马德宗的呼噜声,在这空空荡荡的大殿中,成为最响亮的主旋律。
一处灯火通明的石室之中,王妙音和刘裕相对而立,看着远处那不知通向何处的长长甬道,王妙音轻轻地叹了口气:“裕哥哥,记得当年在简静寺中,你我重归于好后,你带着我义无返顾地从密道走入皇宫,想要救司马曜的时候,我们就是在这里,当时我还问你,你有没有准备好,就这样推开眼前的石门,你深吸了一口气,说你已经想清楚了。这么多年过去,你我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现在你的感觉如何呢?”
刘裕冷冷地说道:“你是不是想说,这么多年下来,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我们又绕了一个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这个世家天下,对不对?”
王妙音摇了摇头:“因为你一次次地放弃自己号令天下,登基为帝的想法,一次次地把权力让回给了世家高门,只为了守你的那份原则和忠义,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如果你早听我言,早点行兵谏之事,手握强兵,登基为帝,号令世家与你合作,回头再找机会替换掉他们,以你人间帝王的大权行杀伐果断之事,怎么会有今天的结果呢?现在这样的情况,,你不能怪我,只能怪你自己错过了机会。”
“你想着人性的美好,以为如果是京八兄弟们回乡为吏,就能管好基层乡间,实现你理想的那个人间天国,但实际上,大多数的京八兄弟,要么没那本事,要么直接变得比世家高门还要贪婪,不要以为苦出身就一定会是高尚的人,实际上,离了你的约束和监控,他们大多数人和刁逵没有太大的区别,这就是你的理想一次次幻灭的原因,因为你把人想得太美好,想得跟你一样高尚。”
说到这里,王妙音的眼中冷芒一闪,素手一指门后:“看看你的这些手下兄弟们吧,他们一个个看上去对你是感恩戴德,恨不得为你去死,但你真的要是剥夺了他们的前程,立功的机会,他们马上就会在心中抱怨,甚至慢慢地恨上你。他们对你的忠诚,也不过是建立在你给他们提供建功立业的机会上罢了,你以为他们真的有多认同你的那个人人平等的理想吗?要是人人平等了他们就和别人一样了,那谁还肯为你拼死拼活?!”
刘裕咬了咬牙:“我承认你说的大部分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起码这些兄弟,现在愿意为我,为大晋而战,起码他们只要有一口饭吃,就会听我的话,舍生忘死地去平定妖贼。就算没有你们世家高门的这些粮草军械,他们也会出征,也会战斗,然后你跟我说他们拼死拼活,流血牺牲打下来的地方,通通要归了世家高门的那些酒囊饭袋们,让这些地方继续成为世家高门的私留地?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这些兄弟们吗?”
王妙音叹了口气:“他们能打仗却不能治理,能治理的那些中下层士族,还没从你的那个蓝翔吏校毕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