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镇恶摇了摇头,说道:“我父亲曾经也问过祖父大人这个问题,但他却长叹一声,说是早在还在青州的时候,他和他的父亲就看透了慕容氏的本性,他们是披着爱汉家文化的外皮,但骨子里,却还是野蛮残忍的胡人的那套,以力称雄,而且,他们的这个力,是更多地用于家族内部,外儒内蛮的那种。”
刘裕有些意外,他倒是第一次听到对于慕容家的这个评价:“外儒内蛮?这又是作何解释呢?”
王镇恶平静地说道:“慕容部的来源,很难考证,他们也不象是传统的北狄,其实你也知道,慕容部的宗室都皮肤白皙,容貌俊美,显然并非炎黄子孙后代,不象拓跋氏,匈奴的挛题氏这样,起码还是炎黄之后,就是宇文氏,也是炎帝的子孙,可慕容氏,显然是来自于西方的异种别类,甚至不可以用普通的胡人来概括,如果我祖父大人所料不错的话,他们应该是来自于极西之地,起码也是河中那些地方的。”
刘裕的眉头一皱,说道:“你的意思,他们是和羯胡一样,来自西域的西边的极远之地吗?”
王镇恶摇了摇头:“不一定是极西,也许是极北,但并非华夏子孙,这是肯定的,他们在几百年前才见于史册,突然地出现在肃慎故地,然后继续南下,到了辽西一带定居,按说这样的部落,是没有什么文化,逐水草而居罢了,可是他们偏偏又是对汉家文化很感兴趣,一早地就学习了汉人的步摇冠,也因此改名为慕容部,可以说,这是一个突然出现,又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的种群。”
刘裕笑了起来:“可这个种群,不知来源,不知出处,却是在短短地百年之间,就崛起成为辽东最大的势力,消灭宇文部和段部,压制高句丽,打败石虎全盛时期的大军,建立起了辽东的一大帝国,甚至,趁着中原战乱,吸纳了大批中原的士族,儒者,给原来的一个胡人部落,注进了汉家的制度和礼仪,这是前燕,后燕两个帝国先后能在中原成就帝业的原因。”
王镇恶沉声道:“这就是他们外儒内胡的原因,表面看,他们是礼贤下士,尊重儒者,但那只是做给别人看的,慕容氏的政权,无论是在辽地,还是在中原的时候,都是一个典型的胡人汗国的模式,最大的特点,就是所有的官职,有权势的这些职位,几乎全是给他慕容氏,慕于氏,可足浑氏这几个姓氏,或者说部族所瓜分,尤其是慕容氏自己,全是靠一代代的兄弟子侄,出任军政要职,国家大事相商,几乎就是慕容氏自己关起门来决定,那些汉人儒者,只是给用于去教授文字,传播历史而已,或者说是用来装点门面,显示出这些慕容氏的蛮夷也是求贤若渴,愿意接受中原文化的。”
“可实际,慕容氏仍然是个标准的草原胡人政权,肥水不流外人田,在他们心里,外人是不可信的,只有慕容氏的子孙后代,才配有最高的权力,而这些慕容氏的子孙,也要决出一个最强的,来统治整个慕容氏的部落。”
刘裕的眉头一皱,说道:“可是在这一点,在继承人的选择,慕容氏却是和其他的胡人部落完全不一样,他们是选择了汉人的这种嫡长子继承法,而不是一般胡人的以力称雄,以长为尊,甚至是以弟弟而不是儿子来继承的法则。”
王镇恶摇了摇头:“这些只是学到了一半而已,慕容氏以嫡长子继承法来取代胡人的这种雄长者为尊,弟弟继承,是因为慕容氏的这个嫡长子的权力来自于母亲,而慕容氏的强大,很多时候是靠了母系部落的联姻和结盟。这个嫡长子,是可以更换的,换而言之,如果母系部落衰落,或者说不够强大的时候,慕容部就可能换新的主母,以新的强大母系部落为外援,来确保嫡长子的后台强硬,可以压过其他的儿子。”
刘裕笑了起来:“搞了半天,这其实是在挑外援,谁是最强外援,谁可以嫁女儿过来,那谁的外孙就可以是慕容氏的嫡长子,将来可以继承慕容氏的部落呢。对吧。”
王镇恶点了点头:“所以这套,其实说白了是东汉时的外戚制度,引外援来为外孙争位,可是这样一来,贤能之士却没了升的空间,充其量是给这慕容氏的政权,当些外朝做实事的官员罢了,只能听命于人,受制于人,而不可能真正成为前燕的主宰者,更不用说,能让他们放弃这种根本的胡风夷俗,让他们惟才是举,而不是只认血缘了。”
说到这里,王镇恶长叹一声:“而且,以血缘而非才能来挑选实际的掌权者,带来的结果就是兄弟手足之情淡泊,首先为了确保自己的儿子即位,就会对各个兄弟举起屠刀,历代的慕容氏,都走不出嫡长子与庶长子之间的手足相残的轮回,而为了争权夺位,慕容氏的诸王子也会拉帮结派,培植自己的爪牙势力,不是为了治国安邦,而是为了去各种坑害兄弟,争权夺位,他们的所有精力不是放在平定天下,统御万民,而是想着怎么去踩着自己的兄弟位!”
“而身为帝王的慕容氏家主,哪怕是慕容垂,面对这样的诸子相争,也不是去真正地扶持嫡长子,以正朝纲,让其他的儿子安心地辅佐自己的嫡长子接位,而是乐得让诸子各领一军,独当一面,以互相制衡,殊不知,这是亡国致乱之道,我祖父大人当年就看出慕容恪,慕容垂这些非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