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回到了老家。但她无力照拂那个孩子,又不敢去俞家,唯恐事情败露,便悄悄来找我。”
“而我尚未婚配,府中若多出个来历不明的女婴一定会引人注目。就在我左右为难之际,我的姐姐回家省亲,无意间看到了那个女婴,竟十分喜爱,便跟我商量想将她带回去抚养。我那姐夫是江湖中人,与朝廷没有半点瓜葛,更别说是云桑。我想着实在太过合适,便将孩子交给他们带了回去。”
哪怕是第二次听到这些,朝容还是屏气凝神,生怕错过了什么。
程曦继续道:“原本这些年一切都很好,阿容也渐渐长大,聪明懂事,活泼开朗,她的养父母和兄长们都很疼爱她。我姐姐不幸在几年前病故,临终前最不放心的还是这个幼女。我答应过她定会照拂阿容,可是……可是谁知道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
说到这里他满面痛憾,浓眉紧皱,虎目中泛出了点点泪光,“云桑这几年战火纷飞,民不聊生,但谁也没想到这么快就亡国了,帝都被北燕整个端了。那些日子我心中惶惶不安,不知道该不该对阿容讲出实情。我私心里希望她这辈子只做平凡的陆家女儿,可良心和道义上却怎么也过不去这个坎儿。直到后来,得知你已经落入敌人之手,即将被押往盛宁时,再也忍不住将一切都告诉了阿容。”
“纵使父母对她无情,可你们是手足,我觉得应该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决定到底要不要认这个姐姐。我怕你去了盛宁以后,你们姐妹此生再无缘得见。”
“那个傻丫头终究还是去了……我若是知道后来会酿成那样的惨剧,我一定不会告诉她,一定不会告诉她。可现在来不及了,她的一辈子就这么毁了,那么好的孩子……”他缓缓抬手遮住了眼睛,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朝容的手紧紧绞着斗篷的边缘,手指都已经勒疼了,却还是无法抑制住悲伤激动的情绪。
她的肩膀急剧的颤抖着,胸腔里回荡着一阵阵嗡鸣。
舅舅应该去过烈风堂,也见到了朝华的遗体。
但他和所有人一样,都以为那个遭遇不幸的人是她,可那是朝华,那是朝华啊!
风华绝代的朝华,温柔可亲的朝华,沉默哀伤的朝华,乖巧安静的朝华,最后变成了白衣染血死在她怀里的朝华。
她到死却连一个牌位都没有,她只能顶着陆朝容的名字静静躺在冰冷的坟冢里。
没有人知道她死了,俞贵妃不知道,天成帝不知道,慕容归不知道,只有她知道,这所有的伤痛都只能由她一人承担。
程曦回过神来,俯身过来轻抚着她的肩膀,沉声道:“好孩子,节哀顺变。”
朝容悲不自胜,再也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失声痛哭。
程曦愣了一下,目中忽然泛起深深的悲哀,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有些失神道:“乖孩子,别哭了,别哭了。都过去了,看到你安然无恙,我便也放心了。”
朝容哭得声抖气喘,伏在他怀里不停地颤栗。
不知为何,程曦的脑海中浮出多年前襁褓中的那个女婴,她被人千里迢迢送到了辽国,交到了他的手中,那时候好几个月了,眉眼已经长开,极为清秀可爱,眨巴着漆黑的大眼睛,胖乎乎的小手抓着他的脸,咿咿呀呀地叫。
程家世代为将,两位兄长阵亡后,他得以留守上京,照顾着兄长们的遗孤。
阿容是女孩子,跟表哥们一起玩闹受了欺负就找他来哭诉,小小的女孩,扯着他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他笑着将她一手抱起,满园子去找闯了祸的小鬼头们。年节时京中有傩戏,她也是坐在他肩头,让哥哥们羡慕不已……
如今伏在他怀里哭泣的是她的姐姐,可她们都是慕怜的孩子,即便他们早就恩断义绝,但孩子们何其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