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来,再未出过一位女帝。”朝容缓缓摇头,轻声道,“那或许只是一个传说。女主当政,历来就是天下大忌。否则女帝因何垂帘?因何禅位?即便在她百年之后,史书上也未真正记载庙号,即便《云桑纪》第一卷中,也是跟太/祖合称为双圣。她的功勋伟业只有和丈夫儿子有关的才会被记录,在位十多年间政绩只字未提。”
“那是因为她的光芒太过耀眼,让高祖心生恐惧。他害怕终其一生,都只能站在父母的阴影里。可公道自在人心,并不是所有伟人都能青史留名。她的故事耳熟能详,云桑百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清嘉道。
若是以前,对于这样的话她会嗤之于鼻。
但此刻却如醍醐灌顶,眼前突然大亮。
如果一个人死了,但她的名字却能众口相传,千百年后都能被人记住,那她和活着有什么不同?
而她做的所有事,终将会被冠以朝华之名。
她忽然心潮起伏,热血沸腾。
她想要朝华永远活在云桑百姓的心里,她要让这个名字如同日月星辰永不陨落,这是她唯一可以纪念她的方式。
清嘉感到她有所动容,继续道:“这世间并不都是男儿的天下,也不是所有事女人都不能做。若是太平盛世,我何尝不愿呆在府中弹琴作歌?可如今国破家亡,哀鸿遍野,那些只有在史书中才能看到的境况,却真实的呈现在眼前,作为云桑儿女,我们的体内都流淌着圣后的血,我们应该坚强不屈,前辈们能做的事,我们为何不能做?”
她曼声道:“我的女儿染上了伤寒,死在围城的第五个月,当时药材奇缺,府中男丁都去守城。家里只剩下一群老弱妇孺,我派出了所有人手出去找大夫,可是连太医都被派去治疗伤兵了。援军受阻迟迟不能赶来,那些日子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战争能在顷刻间杀死成千上万的人,可疾病却会慢慢地夺走一个人的性命。我不知道哪种更痛苦,反正我都遇到了……我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余生我只有一个使命,那就是报仇。”
她的语气风淡云轻,仿佛在述说别人的故事。
顿了一下,她微微一笑道:“即便余生我只能困在这方寸之间,却也心满意足了。”
“难道……你已经报了仇?”朝容激动道。
清嘉神秘一笑,抱膝倚在墙角,语气中颇有几分得意:“我杀了慕容肃,你觉得这算不算报仇?”
“什么……”朝容失声惊呼,好在外边很嘈杂,她的声音倒也不算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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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任何一个北燕人,慕容肃这个名字都如雷贯耳。
他是先代国主慕容显的长子,有‘不败战神’之美称。
达奚原本只是贺拔统治下的一个小部落,世代将贺拔部奉为宗主,每年都要上贡战马、牛羊、皮毛、药材、金银,还要服兵役。
贺拔与西辽打了十几年的仗,国中壮丁死伤无数,其中近乎一半都是达奚人。
所以达奚对贺拔的统治早就心怀怨愤,可由于实力悬殊,只得明里隐忍,暗中壮大实力,准备伺机行事。
贺拔壮大已近百年,后来分裂成新旧两派。
新派想要和西辽一样学习文明开化,屯田铸城安定下来。
可旧派固守成规,不愿改变逐水草而居的风俗,两派相持不下数十年,最终新派离开王城,一路向东渡过金罗江,跋涉千里归顺了云桑。
云桑欣然接受,并将最东边望海山下的广阔地域命名为望海郡,赐给那些归降的贺拔人。
经过那次大分裂,贺拔部元气大伤。
蛰伏在雪峰山脉和胡沱江畔的达奚趁机崛起,开始对贺拔公开宣战。
两族之间打了二十多年都未见分晓,直到十五年前,达奚部首领的儿子慕容肃率军千里追袭,将流亡在西辽边境的贺拔部首领活捉,战局终于扭转。
贺拔成了一盘散沙,除了一小股势力逃进茫茫荒漠,余部皆在五年中被他们兄弟逐一消灭。
从那以后,慕容肃就成了达奚人口中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