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会不会是云桑人?”方才那家丁迎过来,接住他手中的灯问道。
贺钧书神色凝重,摇头道:“且看看再说。”
天灰蒙蒙的,院门口石灯座里的蜡烛已经燃尽。
他们刚一过来,大门就无声无息的开了。
贺钧书急急跨过门槛,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夫人,屋中可是进贼了?你没事吧?”
里面的打斗声似乎停了一下,接着就听‘砰’的一声巨响,窗户被人从里面撞开,两名黑衣人迅速掠过去想要拦住,但却发现飞出来的是一个实木矮几。
“破门!”贺钧书握了握拳,沉声下令道。
还不等底下的人应声,就听‘哗’一声正门大开,一个纤细的身影飞奔而出,却在跳下台阶时被两人用硬木棍生生拦住了。
“星纹?”贺钧书大惊失色道:“怎么是你?出什么事了?”
她衣衫破败,满面惊惶,身上似乎还有血迹,看到他时像见鬼了一般迅速往后退去。
“夫人呢?”贺钧书拨开横在面前的木棍,正想冲进去的时候,就见朝容披头散发,踉踉跄跄地提剑追了出来。
众人都不由的望了过去,星纹趁机就地一滚,穿过那两人的格挡,翻身而起便要奔逃,却不料院门口闪进一人,身形高壮,步履稳健,如山一般挡在了面前。
星纹满面惊骇,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不到三两招便被擒获。
朝容两眼发黑,奔出来时连脚下都顾不得看,下台阶时一脚踩空,她下意识的用剑去撑,却忘了那是把柔韧至极的软剑,于是就这么一头栽了下去,顺着台阶堪堪滚到了石板地上。
贺钧书大步上前,扶起摔得头破血流的朝容,满腹惊疑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朝容这一摔才猛的醒过神来,一时只觉得满腹悲怆,手中的长剑一松,忽然一把抱住他失声恸哭。
贺钧书一下子慌了神,窘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那边门口擒住星纹的护院将她推过来请示贺钧书,“少主,这丫头怎么办?”
“放开我!”星纹双手被反剪着,稍微一用力胳膊就像脱臼了一般疼。
她此刻面容苍白,眼神惊惶,额角的冷汗涔涔而下,因为恐惧而浑身战栗。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不然……不然我不会回来跟你道别……”她嘴唇哆嗦着,忽然‘噗通’一下跪在了近乎崩溃的朝容身边,眼中满是愧疚和歉意,不停地磕头道:“真的对不起,求你看在这些年我鞍前马后为你效劳的份上饶了我吧,我答应程志刚完成使命就去找他的,我不能死在这里。”
她说着忽然泣不成声。
朝容胸中一阵阵的绞痛,强撑着坐起身来,泪眼朦胧的望着她,一想到这些年她在自己身边卧底只为了杀天成帝,便觉心如死灰。
这也不算背叛吧,她从没说过要效忠于她,从一开始就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她虽然恨极了,前一刻还想要杀了她,但是这会儿清醒过来,却只觉得刻骨的悲伤和绝望。
程志刚的名字在耳畔响起,儿时的记忆忽然那么清晰而鲜活的在脑海中浮现。
虽然是表兄,但对她来说和亲兄长没有多少区别。她曾深切的感受过失去所爱的痛苦,哪里忍心让他也体验?
她发现自己下不了手,就和当初下不了手杀贺钧书一样。
这么多年了,虽然知道她定有所图谋,可还是慢慢的把她当成了最好的朋友和最忠心的伙伴。
“你走吧,”她咬着唇,把心一横,哽咽着道:“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我放你一马,但是不要再让我见到你……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方,我见你一次……杀你一次。”
星纹满面惊喜,爬起来深深的忘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便转身飞一般逃走了。
她疯了般一路飞奔,跑到前院后似乎还能听到朝容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向来以为自己看遍了世间冷暖,早已心如寒铁,但是这一刻却感到从未有过的伤心。
不管她是否有意,终究还是伤了她的心。
这一生她背叛过慕容归、背叛过云照夜,甚至背叛过朝容,唯一没有背叛过的是自己。
如果早知道刺杀天成帝会让她那么伤心,如果早知道她是朝华的孪生妹妹,她还会不会迫不及待想要完成任务,早日回到爱人身边?
她飞身越过重重高墙,她知道墙后有无数双眼睛暗中盯着。但她也知道,没有得到命令,他们不会轻易出手的。
出了贺家大宅,天已经快亮了,乳白色的晨曦缓缓出现在天边。
一想到从今以后再无法回到从前,她将永远离开那个一路看着长大的姑娘,眼泪就不由得滚落下来。
当年初见是何时?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这个念头却突然在脑海中浮现。
她想起自己易容为阿修经过鹿鸣镇的那天,在转往后院休息的时候,身边的朝华忽然转身朝着院中棚屋看了许久。
她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看到檐角下俏生生的站着一个身形如修竹般的少女。
斗笠下的垂纱遮住了面容,只留下一抹疏淡的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