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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华录 清欢慢 1058 字 12个月前

贺氏的送葬队声势浩大,一路行来,各地分堂皆设祭相迎,且不断有族人加入,等到了金罗江畔时,队伍已经将近五百人。

朝容不仅是贺钧书的遗孀,还是望海堂的秘密结盟者,所以贺拔人待她颇为亲厚。

贺钧书去主持修建南都时,贺氏的生意一度由她打理,所以各分堂的头目大都见过她,贺钧书入狱后,她为了营救四处奔走,甚至愿将名下所有产业拱手让出的义举早就传遍了贺氏,族人无不感激钦佩。

故而她虽是外族人,大家却并不排斥,再加上音书的鼎力支持,她开始对联合贺氏共抗北燕有了信心。

望海堂有自己的船队,在听闻噩耗后,大小船只便都换上了白灯笼,并挂上了灵幡。

他们乘坐的,自然是贺钧书生前的专属大船,约莫有三层楼高,乘风破浪如履平地。

掌灯之时,朝容坐在窗前发呆,水天相接处灰茫茫一片,依稀飘起了雪花,扯絮挦绵般,可一落下来就都失去了踪迹。

安澜如今跟了音书,过来送东西时见她坐在那里出神,也不觉感慨起来,轻叹道:“当年北燕便是先渡过金罗江,并结集大军攻下了净沙堡,才使得云桑节节后退,直至……”

“直至退到了平王山下。”朝容截住话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

净沙堡位于金罗江以南,是云桑北方军事重镇,原是用来防范西辽入侵的,谁能想到竟不堪一击到这种地步?

失陷之后,千里沃野尽归北燕。

达奚人驱使云桑百姓为他们种田养马,并毫无人性得压榨掳掠,囤积两年后一路向南,所向披靡,直打到与帝都一山之隔时才驻军修整。

清嘉的孩子便是死于帝都被围困之时,天潢贵胄尚且如此,寻常百姓的处境哪敢想象?

“公主……”安澜叹了口气道:“燕军兵强马壮,又与贺拔作战多年,正是士气强盛之时。而云桑承平日久,那会儿确实不占优势……”

到了后面,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不要怀念过去,”朝容裹紧了身上的氅衣,轻声道:“还是放眼将来吧!”

安澜点了点头,打开手中的提篮,从中拿出一只小瓷盅道:“这是小姐为您准备的药,可以缓解晕船的症状,您快趁热喝掉。”

朝容勉力一笑,轻声道:“帮我谢谢她。”

贺氏的地盘临海,走水路最是便宜,可朝容自打登船后就头晕目眩,腹痛恶心,半点也振作不起来。

朝容正喝药时,外边芳信打起了帘子,含笑道:“小姐来了。”

说话间音书便缓步走了进来,弯腰打量着朝容道:“气色还是很差,明天要是还不见好转,你就下船吧,咱们兵分两路,我护送兄长灵柩先回去,你走旱路随后再来。”

朝容以手扶额,苦笑道:“我身体向来康健,应该没问题……”

“不要逞强,”音书正色道:“晕船严重的话会出人命的。”

安澜和芳信一听也都吓坏了,忙一起劝朝容,如今贺钧书没了,整个贺氏都等着她拿主意,她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将来可怎么办?

朝容拗不过她们,勉强答应下来,说明天早上再看。

到底还是没扛过去,一晚上吐得天昏地暗,次日脸色蜡黄,心慌气短,众人不敢怠慢,立刻在最近的码头靠岸,又是雇车马又是请大夫,将她安置在客栈休养,其他人则在船上商量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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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芳信守在榻前,满面愁容。朝容好奇询问,她可怜巴巴道:“主人没了,贺家会不会趁机抛弃我们?夫人,我不想被卖到别处。”说着不禁落下泪来。

她也是云桑人,早年和父母一起被虏到北燕为奴,父母兄弟相继死后,她磕磕绊绊地长到了十四岁,立刻被拉去奴市变卖。

正逢星纹叛离,朝容抱病,贺钧书有心将自家奴婢给她使唤,又唯恐她多心,觉得自己在她身边安插眼线,便特意去奴市挑了一批,让朝容自己选。

朝容选了最为稚拙的芳信,那时她还是一团孩子气,如今却日渐沉稳干练,很少流露出脆弱无助的一面。

“只要我活着就不会。”她伸出手拍了拍芳信的头,柔声安慰道。

除了芳信近身侍候,她还带了几名粗使仆妇并十多个护卫,这些人大都知根知底。

可是想到星纹,她又觉得心灰意冷,人心隔肚皮,谁敢保证他们里边没有北燕或云桑的细作?

望海郡在最东端,越往前离辽国越远。

这辈子还有机会回家吗?她还能给朝华扫墓,去寻找殷玉尘的埋骨之处吗?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过他了,这些时日她掌中常握着那枚从贺钧书心口拔出的钢锥。

在这夜深人静,灯火昏昏的寒夜,她摩挲着手中温热的钢锥,忽然想起了殷玉尘的遗物。

半块残破的手帕,一把陈旧的小剃刀,木柄上刻着两朵花,一朵木槿,一朵雪花,应该是他的手笔。

手帕是她在顾园时随便绣的,曾被她撕成了两半,他用一半包着给她的生辰贺礼,另一半始终带在身上。

而那小刀是她的回礼,可能在他看来算是定情信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