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不赦，罪不容诛。”她越过音书的肩，端详着劫生额上和两颊深刻入骨的黥纹，那是古老的达奚人的文字，显而易见，他应该在北燕人手中受过刑，“他到底做了什么事？能让北燕恨成这样？”

“弑君？谋逆？通敌？叛国？”音书忍俊不禁道：“他有这么大本事？”

朝容也笑了，面色忽而转为哀戚，低声道：“他们要给人定罪，也许不需要太多理由。”

音书笑意顿失，神色落寞道：“就像我兄长……”

“快了，”朝容扬眉一笑，“我们很快就能为他报仇了。”

她顿了一下，满怀欣慰道：“廷儿也在同我们一起战斗，到了那一天，说不定就会重逢。”

想到贺廷，音书不觉振奋起来，握了握粉拳道：“等为兄长报了仇，咱们就回望海郡，一家三口再也不分开。”

朝容愣了一下，先是诧异，继而不由红了眼眶。

音书缓步走上前来，拿出帕子替她拭了拭眼角，莞尔一笑道：“你别哭嘛，我又不是教你一辈子守寡，你若遇到心仪的人，还是可以再嫁的，身为小姑，难道我还能拦着吗？”

朝容破涕为笑，捏了捏她的脸蛋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先顾好自己吧！”

音书撇嘴道：“我励志要成为一代名医，才不想把时间花费在相夫教子上，你别替我操心。”

“等到了盛平，我去求梁王，请他从中周旋，也许老神医就改口，愿意手你为徒了。”朝容安慰道。

音书眼巴巴道：“那可得快点，别等咱们过去，他已经入土了。”

朝容‘噗嗤’一声笑了，“你就不能盼点好的？”

音书叹气道：“他都一把年纪了，我就怕等不起。”

“那我尽快。”朝容挺了挺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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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全力以赴，这一步还是走了许久。

北燕天极八年，朝容在义军中已经声名显赫，成为了北方遗民中众望所归的精神领袖。

这些年她脚步不停，最远到过疏勒城，也去过永嘉、永宁以及望海山，还冒险去过擎天堡，试图说服南方朝廷北伐，但常年的安逸早已消磨了英雄志，如今的朝廷中主和派远远占了上风，朝容只得铩羽而归，继续转战南北。

音书不放心她，派劫生做她的护卫，还给他的断腕上装了柄短刀，又给他配备了不少暗器，通常朝容在明，劫生在暗，天长日久，竟也生出了默契，哪怕没有交流，仍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年深秋，朝容聚合各地义军收复了被北燕称为南都的紫薇城，并将假冒天成帝的傀儡游街示众，传首四门。

与此同时，云照夜弑父的罪名不胫而走，很快传遍四野。

以前朝容不敢放出风声，是怕影响士气，如今还有什么比收复旧都更振奋人心的事？

十月，转战至云辽边境时，程曦暗中来访，恭贺她威名远扬，躲在暗处的劫生看到了他，竟冲出来一把抱住他手臂，神情激动，状态亲昵。

朝容满面愕然，程曦更是震惊不已。

“你们是旧相识？”她连忙关上门，兴奋地问道：“您可知道他的底细？”

程曦抬手轻抚着劫生额上的刺青，满目哀伤，慨叹道：“难道这就是天意？”

朝容一头雾水，上前问道：“什么天意？您果真认识劫生？”

“劫生？”程曦望向她，纳闷道：“这是他的新名字？”

朝容点头道：“对呀，朝华起的。”

程曦默然良久，拉劫生坐下，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头，再次望向朝容时却不禁老泪横流。

朝容连忙递上帕子，紧张道：“舅舅何故伤感？”

程曦接过帕子抹了抹眼睛，神色复杂地凝望着她，柔声道：“这名字倒也不错，他原本就命运坎坷，劫难重重，如今倒像是获得了新生。”

“他究竟是何人？”朝容好奇地问道。

“他是北燕死牢中的囚徒，逃出来时双眼被剜，舌头被割，耳膜被刺，骨碎筋断，心跳已无，几乎是个死人了……”他眉头紧皱，似乎极为痛苦，叹了口气道：“有人用灵丹妙药为他重续筋骨，并给他换上了狼眼虎心，又以蛊毒操控，让他成为了失去心智的傀儡，视人命如草芥。我一百零八名武士布阵，将他捕获后慢慢降服，并关在城西山洞里磨他的兽性，日子久了，他慢慢也平和了下来，我便也放松了警惕……”

他沉吟了一下，似有些为难，朝容道：“他趁机逃了出去？”

程曦摇头道：“我不能确定，也许是出逃，也许是迷路。正好阿……你姐姐路过，他便暗中尾随，一路跟到了成州。”

朝容半天说不出话来，沉默了良久，疑惑道：“难道他以前和我姐姐是旧相识？”

程曦很是无奈，上下打量着她，叹了口气道：“我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