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黑的睫羽扑簌簌地抖了几下 , 不安地想 , 萧弄 …... 认出他来了 。
醉意将未知的恐悸洗刷了不少 , 这些日子 , 因为一直纠结忐忑萧弄是不是认出自己 , 导致瓢忽不定的心反而定了下来 。
他据了下唇瓣 , 被酒麻痞的思维艰难地转动了一下 , 想说点诸如 “ 一人做事一人当 “ 你不要找侯府的麻烦找我的就好了 “ 之类的话 , 结果开口就跟蚊子哼哼似的 , 嗡言沙哑又栖软的 :“ 定王殿下 …...“
“ 定王殿下 ! “
钟思渡侧身挡住了懵懵的钟宴笙 , 脸色微沉着 , 语速飞快 :“ 陡下命您禁足思过一月 , 如今半月都未过 , 您擅自离府 , 怀逆陛下 , 就算您是戌守边关的功臣 , 如此自矜功伐 , 也不好吧 。“
裴泓也快步走了过来 , 脸上的笑容难得消失 :“ 况且小王就算不如定王殿下 , 但也是大雍宗室正统的亲王 , 这里是我的景王府 , 不是什么任意去留的地方 , 王叔未得请柬 , 擅问入宴 , 未免太过放肆 ! “
去找醒酒汤的云成捧着碗 , 完全没愚到一回来见着的是这么场大戏 , 此前颇有些针尖对麦芒的大少爷跟景王殿下还齐心协力起来了 , 背后不由冒出片冷汗 。
两位王爷和一位侯府真正的世子都在那方桌案前 , 还有之前那个刀很快 、 眼睛一眨就把人手指砍下来的侍卫 。
云成不敢过去 , 焦急地望着他家小少爷毛茸茸的后脑勺 。
小少爷胆子不大 , 这会儿肯定害怕极了吧 ?
萧弄似乎觉得很有意思 , 听着俩人的话 , 轻轻喽了声 , 语调上扬 :“ 放肆 ?“
这是他突然闲入景王府出现在宴席上后 , 说的第一句话 , 嗜音不高不低的 , 低沉的声线有细微的沙哑 , 听不太明晰 。
“ 本王便放肆了 , 又如何 ?“
裴泓和钟思渡的脸色些时无比难看 。
整个西北一派的守将都与萧家沾亲带故 , 可以算作一脉 , 萧弄十六岁就领兵出战 , 自此后手上的兵权就没交回来过 , 他的确有本事 、 更有底气说这种话 。
只要他想做 , 这里所有人都拦不住他 。
萧弄弯下腰 , 越过挡着人的钟思渡 , 恰好撞上钟宴笙的视线 。
是从钟思渡肩膀后偷偷掠过来的 , 柔软的发丝垂落在额前 , 乌发雪肤 , 明净透彻的眸子蒙着层醉意的水雾 , 望着他的神色怯怯的 , 又有着止不住的好奇茫然 , 像只胆小又漂亮的雏鸟 。
视线交汇 , 萧弄的嘴角眼睦眯了一下 , 朝他伸出手 。
钟思渡肩线紧继 , 正想再将钟宴笙藏一藏 , 身后的人忽然摇摇晁晃站了起来 。
顿时不仅钟思渡 , 连裴泓和不远处捧着醒酒汤的云成都怔住了 , 钟思渡更是下意识想去抓钟宴笙的手 。
在场其他人都以为萧弄是跟钟宴笙有仇 , 连裴泓可能也只是以为萧弄对钟宴笙有那么几分见色起意 , 只有他清楚 , 他弟弟都被这人拐到床上强迫过了 !
但他的手伸到一半 , 就听噜然一声 , 跟在萧弄身边的展戎不声不响地拔剑出鞘 , 锐利冰冷的剑刃挡在了他的手指与钟宴笙之间 。
再进一寸 , 钟思渡的手指就不保了 。
钟宴笙浑然未觉似的 , 甩了甩脑袋 , 声音含含糊糊的 ,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 , 还是在安慰别人 :“ 没事 …...“
裴泓盯着钟宴笙朝着萧弄走去 , 终于还是忍不住朝前跨了几步 , 手拙到一半 ,
偏然又想起雁南山上那日 。
暴雨倾覆 , 钟宴笙在他身边发起高热 , 他束手无策之际 , 分开雨幕出现在眼前的萧弄看他的那个眼神 。
他的手指僵了僵 , 蝶缩起来 , 缓缓放下 。
钟宴笙走路不太稳当 , 身体飘得像是能飞起来 , 他晃了晃绕到萧弄面前 , 很认真地想跟他讲道理 。
他们俩都是受害者 , 下药的人是孟棋平 , 再去打孟棋平一顿吧 。
但是简单的一句话 , 醉后的舌头也很难秀噜出来 , 钟宴笙努力组织着思维 , 碳磕巴巴地还没说出第一句话 , 那只修长有力的 、 看起来仿佛养尊处优般的白皙大手就递到了身前 。
萧弄叫他 :“ 迢迢 。“
那嗡音既低且磁 , 落入耳中酥酥麻麻的 , 一路从耳朵麻到了心口 , 钟宴笙的眼睫抖得更厉害了 。
萧弄叫他迢迢 …...
萧弄果然发现了 。
可是他叫他迢迢哎 。
钟宴笙脑子里的逻辑颠三倒四的 , 只记得会叫自己迢迢的都是最亲近的人 , 见萧弄只是微弯着腰 , 朝他伸着手 , 并未做什么可怕的事 , 顿时就放心了 。
叫他迢迢的不会是坏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