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八月份平平常常的一天,天气预报说傍晚有雨。
车里一时很安静,风扑在玻璃上。明珏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目光不经意扫过方向盘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依然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慢慢地,她呼了一口气。
明珏扭头看向窗外,天边的云慢慢挨近遍地野草,风肆无忌惮地掠过原野,无边的绿意舔舐着天空的另一半,荡漾,荡漾。她的心倒是慢慢静了下来,脑海里闪现出之前读过的一句“风吹山海晦还明”。
“赶时间吗?”旁边的人似乎是听见了那轻微的吸气声。
明珏侧头。
她很确定面前男人眼中有股藏也藏不住的狡黠劲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汽车油量表告急,谢枕打了下方向盘,汽车拐上一条小道:“因为赶不了时间。”
明珏:“您这笑话真冷。”
得,又是“您”。
谢枕一只手打着方向盘,看了她一眼又看着前面的小路,语气里含着点儿笑意:“还没老到需要你用敬称的时候。”
过了很久之后,每每想到谢枕说这话的眼神语气,明珏还是有些恍惚,他们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这令她无端想起夜晚山间的那个昏味的吻,是从那时开始吗?还是刚才落棋时温凉的碰触?抑或仅仅是他望过来的含糊地含着笑意的眼神?
明珏的指尖慢慢的凉了。
明珏抬头看着外面的天空,黑云乌压压地盖在天边,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即将有一场暴雨来临。
到现在,明珏心里突然豁然开朗,她知道,雨季就要到了。
谢枕歪了歪头,余光扫到她落在车窗上安静的侧脸,突然想逗逗她:“就这么放心跟我走啊?”
明珏回过神,笑了:“你不也一样?这么放心就让我上车了?”
谢枕立马就笑了,早知不该跟她玩这种文字游戏,早就见识过她这幅伶牙俐齿。
车子渐渐往深处驶去,小路不太好走,谢枕开得很慢。光影变化也很慢,一切好像都变得稠浓起来。路边渐渐有了人家,离得很远很远,小小地一座座房子,有点亭台六七座烟村四五家的感觉。
路边大概是人家的果园,一眼看过去很大很大,分门别类地种着不同的果树,一块一块,大概九月份正是收获的季节,沉甸甸的红色果实夹在绿叶之间,很是养眼。
谢枕看她看得认真,无意识地把车速放得更慢了:“看什么呢?”
明珏头都没回:“红肥绿瘦。”
果园里大部分都是秋季果,只有一种是例外,这会儿刚立秋,叶子是越发油亮,密密匝匝,果实倒不见一个。明珏心里一动,问:“这是什么果树?”
他朝外抬了下眼。
初夏的阳光已经很盛了,小小的女孩儿站在树荫下,叫喊着,笑着,跳着,细碎的阳光落了一脸。敬原那时还年轻,戴个大檐帽子手一勾红色的小果子就纷纷而来下,小女孩绑着细细的马尾辫儿,仰着张小脸笑着。视野中,阳光会化成五颜六色的泡泡,孩子天真地伸手,一抓,空了。
那场景到现在还清晰地印在明珏的脑海里。
“樱桃。”谢枕似乎很笃定。
明珏从回忆中慢慢抽离,笑了,像讲一个众所周知的笑话似的:“你知道吗,它还有个名字——”
“坐好。”谢枕突然道。
一只黑色的野猫嗖地从车前蹿过,一溜烟就扎进了无边的黑云里。谢枕猛地打了下方向盘,车子一颠簸,没说完的话也咬断了。
“樱桃还叫什么?”谢枕看了她一眼,嗓子里含糊了点笑意。
像是在安慰被惊吓的人,谢枕故意把车开得很慢,明珏像是真的被吓到了,不说话了。
但只有明珏知道她心里有多平静。
天是一瞬间黑下来的。乌云浸透了湿气,沉甸甸地,给你一种叠在挡风玻璃上的感觉。风是大了,但明珏突然觉得空气很闷,空气中含着太多的水汽。再往远处一点,密密麻麻的鸟儿贴着地面盘旋。耳边突然很安静,手边一下很温热。
明珏低了一下眼,目光落在自己的袖口上。谢枕伸出一只手轻轻拨动着袖口上的蝴蝶,浅绿色的绣花蝴蝶此时微微颤动着翅膀。明珏轻轻颤动着睫毛。
一下,一下。向左,向右。
蝶翼翻飞。
两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袖头的那只蝴蝶上。明珏有一种预感,她在上车的那一刻便早已察觉到。
这不算失策,对吧?
谢枕停下了指间的动作,蝴蝶又栖息回袖口上。接吻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抬眼的一瞬间两个人的眼神碰在一起,谢枕的眼神很静,下一秒便径直伸过一只手扣住了明珏的脖颈,明珏借着他的力微微倾身,而谢枕的另一只手还搭在方向盘上。
车还在行驶。
饶是早有预感,当谢枕的吻覆上来的时候明珏还是惊了一下。
扑通一声,记忆里那只熟透的樱桃落了。
你看这就是谢枕,看上的事情永远似乎永远都是这么轻而易举运筹帷幄。
乌云又低了一些,车厢昏暗,光线带上了老电影般粗糙的质感。眼前人的轮廓模糊,摇摇曳曳,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