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霞光万道。
岁禾再次有意识时已然身处一方小庭院。
庭内有一月桂树,郁郁葱葱。一簇簇银白色小花点缀其中,清甜幽香之味远飘十里。
岁禾轻呼一口馥郁花香揉糅太阳穴,从小院中的长石凳上起身。
忽而一道有些熟系的娇俏女声传来。
“老爷~我看新抓来的那俩阳气罐子。一个妖冶桀骜,一个清冷如月都是顶顶好的货色。不如让他们换上女装,待到晚间时进行品花大赛,与姐妹们共赴极乐……”
一阵婴儿啼哭响起,娇俏女声越来越小。
岁禾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的瞧去,只见白灰破旧院墙之外,一座红砖金瓦,高至四层的八角楼映入眼帘。
遮挡住本应该洒照在小庭院里的金色晨光。
是镇主的邻居救了我?
岁禾抱住手臂搓了搓,理解娇俏女声的话中之意后,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拂渊穿裙装的怪异模样。
思衬间,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急切救人的心瞬间不那么急了。
“醒了?”
身着黑褐色麻布衣的狄宁,从亭亭如盖的月桂树上跃下。
他一头青丝黑白参半,鹰钩鼻悬与面中,没有一丝血色的嘴角微微下垂。“一个神尊,一个仙族太子竟都如此无能统统败于凡人之手,三界大不如前啊。”
狄宁哀叹一句咳嗽几声,依靠在月桂树干上打量岁禾。
岁禾在听闻狄宁浑厚嗓音的那一刻便楞坐在石凳上,思绪万千。
狄宁是前任阎王爷,因为爱上一个名唤荷华的凡人。自请辞官,主动脱去仙籍成为凡人与荷华厮守相伴。
仙界人人都笑狄宁痴傻。
但岁禾却觉这般至情至性之人,实在令人钦佩。
“我是看在你与我一位故人相像的份儿上,才将你从大街上捡回来,你大可放心。”
狄宁苍白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有气无力的解释一句。
“故人?”
岁禾嘴比脑子快,条件反射反问一句。
狄宁抬手折下一小枝月桂,放在鼻下轻嗅似是在缓解病痛。
“你与仙界新任阎王颇为神似,当初我还在位时那小子天天来讨教知识,烦人得紧。”
他微微耷拉的单薄眼皮与眼角处的细纹弯连成一条细线,掩盖住浑浊眼珠里的细小泪光。
干裂苍白的嘴唇因为幅度过大的笑颜,渗出一丝鲜血。
“不知有生之年,我们还能不能再见一面。”
狄宁捂嘴咳嗽几声,将月桂枝上的银色小花,一朵一朵捻下放到腰间的麻布带子里。
故人身在前,相望不能认。
岁禾轻叹一声,看向狄宁微微佝偻的身躯时心中酸涩。
她记得送狄宁下凡那日他还是挺拔如松,风度翩翩的俏公子。可如今她风华依旧,而他却垂垂老矣,行将就木。
岁禾掩下情绪,恭恭敬敬行作揖礼。作出陌生人姿态问道:“多谢恩公,不知恩公如何称呼?”
“姑娘可否唤他一声狄老爷,再唤我一声狄夫人?”
一位面容圆润端正,红光满面的灰眸盲眼女子,从月桂树的繁茂枝丫间探出头来,带落一地银桂。
她就是荷华?
岁禾想起昨日客栈老板娘的身影,两人眉眼相似,就连灵魂的气息闻起来都近乎相同。
只是荷华看着更年轻气色更好,老板娘看起来饱经风霜,风一吹就倒。
岁禾心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生死簿有灵,狄宁做了它一千多年的主人。它怎么可能不来找他?
可若生死簿在狄宁手上,那镇主又为何会死而复生?
岁禾眸色复杂看向捂嘴咳嗽的狄宁和侧卧在月桂树上晒太阳的荷华。压下心中不好念头,正要唤人道谢。
狄宁好似看透了她的想法般,自嘲一笑,“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生死簿不在我手,前日晚间我确实捡到一小部分为爱而死的生死簿名册,可惜它被镇主抢了去。”
岁禾为自己方才的想法赶到愧疚,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生死簿四散人间,要遭魂魄分散消弭之苦。我那位故人还好吗?”
狄宁冷不丁问一句。
岁禾眼睫微颤,鼻子有些酸,“无恙。她现在是神尊的道侣,无人敢伤她。”
话落,岁禾意识到狄宁还不知道她女子的身份。面上烧热,正想解释只听“啪嗒”一声,簪于荷华发髻上的一朵红色月季掉在泥地之上。
花朵染上尘土,外围花瓣折损了好几处,蔫哒哒的。
“阿宁,我就说你今日的花枝剪短了吧?一早上都掉好几次了,再好的花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荷华一双素白的手在整齐空荡的单螺髻上摸索,小声抱怨。
“小心掉下来了。”
狄宁方才讶异的神色转瞬间变为担忧,伸出枯瘦的手去接荷华之际,朽木院门被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厮一脚踹开,裂成几块砸向地面,激起一片尘土飞灰。
“呦!两个贱奴还谈情说爱呢?”
小厮歪嘴翻白眼,大摇大摆走向荷华。
那双色眯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