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皎,你怎么能去当了清倌!”
说话的是一十六七岁的姑娘,眉眼清秀,若是仔细瞧,能看出她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薛玄皎没搭理她,捂住左脸一声不吭,耳边是母亲痛心地怒骂。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女儿!你怎么能,怎么能自甘下贱?”
张琴音甩了衣袖,掩面别过了头。
哪怕是经历了丈夫被贬,以及之后丈夫薛淮仲入狱,她也不曾如此难过而悲愤。
屋子狭窄,却十分整洁,方寸之地仅有一张床,一张半旧的书桌和梳妆台,便是如今薛玄皎的闺房。
母女二人在屋子里头对峙,说是对峙,实则是对薛玄皎的讨伐。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如今正温柔妥帖地安抚着张琴音。
薛玄皎跪在屋子中央,身上烟色轻纱衣裙还未曾换下,一头青丝柔顺,额前梳着几缕鬓发。
正是标准的勾栏乐坊式样。
张琴音方才用力扇了女儿一巴掌,她这辈子是头一次下了狠手,如今手还在颤抖着。
看着女儿嘴角带血,垂眸不知在想什么,不吭一声,也不求饶,跪的笔挺,张琴音心里又气又心疼。
方才将女儿从乐坊中带回来,张琴音着实是气的狠了
想起屋里头还站着冉文娇,她恢复了些理智,两手无措地拽了拽身侧褐色粗布衣裳,这几年的风霜已让她眼角生了皱纹。
她勉强挤出笑来,带着薄茧的手握住冉文娇的手,笑容带着小心翼翼与讨好。
“文娇,我羞愧自己没教好女儿,你与玄皎要好,就当是伯母求你,此事千万不可传扬出去,行吗?”
少女衣着与屋子里头的简陋有几分格格不入,与张琴音二人更像是千金小姐与下人。
冉文娇抽出了手,似笑非笑:“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毕竟此事实在不光彩。”
说完目光倨傲看着地上跪着的女子,两人目光电光火石,哪里有半分昔日好友的影子。
等到张琴音出了屋子,留下薛玄皎与冉文娇二人单独在一屋。
跪着的女子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无事人一般走到桌旁,拎着烧的发黑的铁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一连贯行为将屋子中另一个人无视,倒是冉文娇率先开口打破了平静。
“玄皎,你莫不是生我气了?”,一贯的柔和。
薛玄皎转身看向她,眼眸幽深而沉静,她倒是想听听,这次她又要如何巧舌如簧。
冉文娇咬了咬唇,眼神带着怜悯和高高在上:“我不过是担心你越陷越深,所以才告诉了伯母你在乐坊中,做那等下贱之事。”
一语将她贬低到尘埃里,最后还无辜加上一句:“我也是为着你好。”
听到此话,薛玄皎倒是“噗嗤”一笑,将口中未曾咽下的热水喷了对面女子一身,着实算不得文雅。
“何必假惺惺,又没有旁人。”
口水混着热水溅了冉文娇一身,引得她惊呼一声,嫌弃的神情也不再掩饰,怒瞪着她:“你是故意的!脏死了!”
没错,她的确是故意的。
要不是想着看薛玄皎如今的笑话,她一定立马走人,冉文娇攥紧了拳头。
“脏?”,少女冷笑一声:“再怎么也比不过你的心脏。”
薛玄皎眼底冷漠,却还是闪过一丝难过:“我扪心自问从来待你真诚,可你呢,为何非要害我,想看我我身败名裂?”
冉文娇再抬眸时不复娴静,笑容带着报复的兴奋:“既然你问了,那我便告诉你。”
她带着恨意:“薛少卿之女薛玄皎,所有人都道你才貌倾城,可我呢,我就活该衬托你,被人嘲笑吗?!”
薛玄皎愣了愣,一眨不眨看着她,失望至极,可笑自己这么些年的真心都浪费在了一个面目可憎的人身上。
来幽州这么些年中,未曾收到过一封回信,只当是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家中不让与她们往来。
原来,原来……
薛玄皎一字一句咬的极重:“这么些年,哪怕我写的信石沉大海,未收到你一封信件,我也从未怀疑过我们的感情。”
而冉文娇听到这话目眦欲裂:“你真可笑,我们之间哪里有感情?从前你听到的是称赞,得到所有人青眼相看,可我呢,我是旁人随意忽略,无关紧要的人!”
只因两人要好,且名字末尾读音相同,于是时时被人比较。
薛玄皎反问她:“你既然如此厌恶我,为何还要演戏?”
她像是听见笑话一般,快意一笑:“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为了和赏哥哥多亲近。他从前也是被你蒙蔽了双眼,如今好了,京城不会再有你薛玄皎。”
“而你薛玄皎,也注定臭名昭著。”
……
夜里,薛家人居住的小院落漆黑一片,只张琴音的屋子里点了油灯。
灯影昏暗,屋子空间略大些,不过比起薛玄皎房中只多了一张桌子和一张小床罢了。
“母亲”
薛玄皎跪在床边,拉着床边坐着的夫人的手贴放在自己脸颊上。
母女二人容貌几分相似,在烛火下眼中同样闪着点点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