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琴音抬起手作势要打她，却迟迟未曾落下，别过了头啜泣。

“母亲打我吧，女儿绝无怨言。”

薛玄皎跪的笔挺，闭着眼迎接巴掌，却被母亲紧紧搂在怀中。

“你是个好孩子，母亲怎么舍得打你，只是听母亲的话，再不许去那等地方，他们要我们赔多少银子，我们都认了！”

迟迟未听到声音，张琴音抬起身子，一瞬不眨看着女儿：“你说话呀，答应母亲再不去乐坊中赚钱了。”

薛玄皎如今也不过十六七岁，如今卸去了妆露出了干净莹白面庞，尚未褪去青涩，如初绽的芍药一般。

她眼神含泪，却如悬崖绝壁的青松一般顽强而倔强。

前些日子，透过纱窗看着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母亲冬日里替人家浣纱，屋子里纱窗旁坐着温书的少女果断放下了笔。

她知道母亲定然会推拒自己的帮忙，于是偷偷出门找活计，找了一圈找了教琴的活计。

可那人竟为赚钱找了空子将她送进了乐坊，签了合同。若是违约得赔付一大笔银子，好在卖艺不卖身，于是她阴差阳错便当了断时间清倌。

本也相安无事，可偏巧今日发生了此事。

“父亲前年入狱，家里早用光了所有银子打点，幼弟幼妹年岁尚小，母亲您又身子不好，我赚的钱也是清清白白！”

张琴音抬起手恨铁不成钢：“你再说一遍，你还未议亲，难道名声也不要了？”

少女哪怕掩饰得极好，可面上仍旧有几分难堪，毕竟从前也是管家小姐，虽如今落了难，可骨子里的清高一时也无法同自己和解。

她如何没想过自己的名声？

可家中二妹幼弟吃不饱穿不暖，二妹到了年纪也没学上，父亲最是看重学问之人，临走前殷殷叮嘱自己顾好弟弟妹妹读书识文。

“母亲，女儿如今别无选择，名声与我早不能两全。”

“母亲可以狠心不认我，可我不能抛却生养之恩，我情愿您恨我！”

……

“都是我们连累了你啊。”

夜里薛玄皎宿在了张琴音屋中，母女二人同处一张床上。

薛玄皎弯唇，眉目娴静，侧躺着瞧着母亲，拉着她的手宽慰：“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一家人怎么会是连累呢。”

“况且，女儿当真不觉得委屈，活下去远远比面子重要多了。”，少女声音认真而稳重。

张琴音看着女儿白皙面庞上格外明显的青肿，那是自己亲手使了狠劲所打的痕迹，她颤抖着手轻轻触摸。

“疼吗，定然是疼的。”

倒是少女咧嘴一笑：“只要母亲别生我气，我便不疼了。”

张琴音扯了抹笑，想到什么后又叹了口气：“从前你与冉家小姐要好，如今她却是翻脸不认人了。也不求她能施以援手，她倒是倒打一耙。”

薛玄皎轻呼一口气，一笑带过：“不提她了，只怪我识人不清。”

……

今日一早，乐坊中杨妈妈便气冲冲地过来喊她，说是有人在门口闹事，说是一定要见到薛玄皎。

当时她心里便隐隐不安，可若是母亲来找，定然会顾忌她的名声，不会如此大张旗鼓。

等她戴了面纱，被那杨妈妈推搡着匆匆出了门，瞧见几名壮汉果真在门口闹事，又是砸门又是号嗓，自然吸引了一群人来瞧热闹。

这时看见冉文娇掺扶着张琴音走近，薛玄皎心下惊诧，母亲确认是她后竟然气得晕了过去。

那些个壮汉是冉文娇花钱所请来的，大张旗鼓恨不得教整个幽州人都知道，她薛玄皎做了清倌。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此举能让她身败名裂。想出此举的人非蠢即坏，可冉文娇不蠢，只能是她是故意为之。

冉文娇时隔几年一声招呼不打来了幽州，原来不是心中挂念昔日好友，目的便是想看她如今落难情形。

千方百计打探到了她如今居然沦落到了乐坊之中，对于她来说，这真是‘意外之喜’。

于是立马便告诉了张琴音，带着她来了乐坊中，教她亲眼所见自己的女儿沦为清倌。

张琴音家世清白，且多年养在后宅之中，如何能接受得了此打击？竟气的当场昏厥过去。

以薛玄皎对冉文娇的了解，想必自她回京之后，不消三日，此事便能传遍整个京城。

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直到半夜她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