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吗,这家大女儿在乐坊里当清倌。”,
巷子里两人买完菜路过,皆是寻常妇人打扮,一身粗布衫,头上裹着花布巾。
路过一间宅屋时张大娘停了脚步,和身边李娘子八卦。
李娘子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消息通,眯缝眼里闪着亮光:
“可不是,听说那天在乐坊门口是被她母亲带回去了,可后来也不了了之。”
这事张大娘确实没听说,她家中也有女儿,也如她一般年纪,于是唏嘘不已:
“果真是没爹教的,小小年纪,怎么能做这等子下贱之事嘞!”
李娘子一贯尖酸,一张嘴不饶人,抬高了声音:
“可不是,谁知道是不是只做清倌,还是说早就当了那红倌——”
话音未落,便被人出声打断。
“二位娘子,如此评头论足,不太好吧?”
两人齐刷刷回头,见方才议论的主人公正站在她们身后,也不知道听去了多久。
少女十六七岁的年纪如花一般,同样荆布钗裙却难掩姿色,卷起的衣袖露出一截皓腕,抱着的木盆里堆着洗好的衣裳。
只是面色不善,樱唇紧抿着,大而明亮的眼睛瞪着两人。
张大娘面上赫然,拎着手中菜篮转身便走,却被李娘子拦下。
李娘子吊梢着眉眼,一副不怕事情闹大的样子,语气嘲讽:
“怎么,你做了那等事,还不允许我们说道说道了?”
薛玄皎浑身轻轻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窘,她抓紧了木盆边沿,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孤儿寡母,量她也不敢做什么。
李娘子还想说些什么,倒是张娘子像是怕那个少女一般,拉着她便想离开。
李娘子面色不耐烦,边走边道:“你怕她做甚,不过一小姑娘。”
没等张娘子开口,身后少女声音清晰入耳,语气带着些意味深长:
“李娘子,李群哥哥近来温书得如何了?”
听到她提起自家小儿子,李娘子立马转身怒瞪着她,果然见少女一脸挑衅。
“你这小贱人,还想惦记招惹我家儿子,好啊看我不弄花了你这张狐媚子的脸!”
“都是一个街坊邻里,算了算了。”,张娘子拉着李娘子。
薛玄皎抱着木盆,平静着道:
“我本与你相安无事,可我是此话再教我和我家人听见,你大可以试试,看我能不能说到做到。”
“你!”
……
堵的上一个两个碎嘴子,可如何堵的了悠悠众口。
张琴音在城里一家绣坊替人家做活,里头人多嘴碎,不愿听自己女儿的风言风语,因而也辞了那份相对轻松的工作。
可这也无法阻止流言蜚语入耳,说得怎样的都有,哪怕是在买菜途中也避免不了,于是薛家宅门如今时时紧闭。
一家受人指指点点,次数多了,张琴音难免心生怨怼。
“你做的好事,如今我们一家的脸算是被你丢尽了!”
张琴音说罢趴在被子上垂泪,薛玉珠和薛宝旦两人虽不清楚发生了何事,见母亲如此也纷纷难过地哭了起来。
薛玄皎握紧的手又松开,从母亲屋子里离开又回来,手上多了一个半旧带纹饰的铁匣子。
她先是给了二妹和三弟一人几颗粽子糖,这是两人几天的份量,蹲下身子哄着两人:
“长姐和母亲说话,玉珠你带着弟弟先出去玩。”
等姐弟两离开,薛玄皎想拉母亲的手,却被她带着脾气甩开。
薛玄皎愣了愣,笑容几乎挂不住,却依旧平静地将铁匣子打开,里头是一些铜钱和银票,沉甸甸的。
张琴音瞪圆了眼睛,一瞬间站起来:
“这些钱到底是怎么来的,外头有人说你……说你卖身……”
“母亲便是如此想我?”
少女不可置信的眼里几乎是立刻盈了泪水,倔强的不落下,哽咽着一字一句:
“我从来没有不自爱,这些钱是我这些日子以来清清白白挣下的。”
张琴音一瞬间羞愧慌乱,迟疑着开口:“可你月月补贴家用,怎么还能攒下这些钱?”
薛玄皎终究是个少女,受了委屈也会难过生气,她委屈别过头: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替别人做了不想接的活,不敢停歇片刻。”
张琴音流着泪,眼眶肿得如核桃一般大:
“是母亲对不住你,我能听到那些流言蜚语,你又怎会听不到,我在意,你又如何不在意……”
……
“这些一共是九两白银,还有一些铜钱……加起来一共是十两银子,也就是十贯钱。”
薛玄皎将铁匣子里的银钱尽数交给母亲,继续道:
“五贯钱给二妹交学费,另外两贯作为夫子的束脩,还剩一点……便给她做几身棉布衣裳,再做一身缎面的,女孩子家难免爱美。”
张琴音握着铁匣子,犹豫着开口:
“那里你也呆不长久,届时我们若是没了银钱一家如何过活,你爹那边也要打点。”
“不如让玉珠晚些时候上学,总归你什么都会,什么都能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