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异常嘶哑的声音,站在门口的女人瞬间眼眶泛红。她慢慢走到余弦的病床前,握住了他布满针孔的手。
“裴女士,这两天我们还要给余先生做完整的检查。不过通过我们刚刚初步的检查来看,他的生命力很顽强,身体的各项指标也在恢复。看来半年前的手术还是成功了。”
“陈医生,李医生,谢谢你们。”
看着女人布满风霜的面孔和花白的头发,余弦心中一痛。
“妈,对不起,这半年让你操心了。”
“傻孩子,你能醒了就好。别多想了,现在就听医生的话,好好养身体,争取早日出院。”
余弦反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
在床上躺了半年,就算是这种最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也异常困难,全身的关节就像被什么束缚住了一样,异常酸痛。他侧过脸,看到自己瘦弱的手臂,轻叹了一声。
终于还是回到现实了吗。可那场梦是如此的清晰,一切都像是真实的发生过一样。
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余弦一时之间也分不清了。
差不多过了一周,余弦才渐渐接受自己回到现实世界的事实。他在床上躺了半年,身体很虚弱,每天都要做各种康复训练,吃药打针也一样不落。
当初为了治病,余弦把自己新买的房卖了。动完手术后,加上又躺了大半年,卖房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
他的工资卡里还有二十来万的积蓄,是打算留给裴女士的,就算自己哪一天走了,他妈好歹也不至于没有经济来源。
可他没想到,裴女士根本没动那张卡里的钱,而是在郊区一个工厂里找了一份打包员的工作,加上每个月的退休金,给他付完医院的住院费竟然还有盈余。
“这个卡你自己收着吧。等你出了院还要找工作,工作上的人情往来都得花钱。妈身体好的很,现在的工作也稳定,花不了钱。”
余弦看着床头柜上那张工资卡,鼻子有些发酸。
“妈,是我给你拖后腿了。”
如果他没生病的话,博士毕业应该就直接进高校当教师了。说不定奋斗个几年,还有希望升副教授,也能让他妈享享清福。
可现在,他妈都一把年纪了,为了她还要出去工作。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厂里的领导对我挺好的,同事也知道我的情况,都很照顾我。我要是不找份工作,天天在医院里,看着你这副样子,我也难受啊。”
余弦点了点头,他读初中那会儿,只觉得他妈对他太过严苛,甚至一度生出过要离家出走的想法,可生完这场病后,他才意识到他实在亏欠他妈太多太多了,也许一辈子都偿还不完。
裴女士大概是想活跃一下气氛,故作轻松道,“儿子,你现在别想钱的事。你现在吃的药很多医保都是报销的,花不了什么钱。等你以后出了院,要谈恋爱,结婚,那才是真正花钱的时候呢。”
余弦苦笑了一下。
“妈,我这辈子……应该都不会跟女孩结婚了。”
他以前一直没有勇气在裴女士面前坦白,可生完病后,他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只想真实的活着,而不是戴着虚伪的面具。
就算他妈不理解他也好,要责骂他也好,他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裴女士愣了一下,好半晌,才红着眼眶,轻声开口,“我早就知道了,你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有一个你的学长来看过你。当时他是跟另一个男孩来的,我看他们俩在一起的样子,就猜到了大概。”
“无论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不在意,儿子,你只要健康的活着,结婚也好,不结婚也罢,妈妈都不在乎。”
余弦可以想象得出,一向传统保守的裴女士说说这番话是经历了怎样的挣扎。他眼眶不自觉红了,低下头,哽咽道,“妈,谢谢您理解我。”
等他妈离开后,余弦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落日,这些天压抑在心底的对那个人的思念全都涌了上来。
他回到了现实世界,那么沈芒呢?他还是停留在书里的那个世界吗?
他是不是,再也不可能见到他了?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余弦就觉得心口说不出的难受。
可为了裴女士,他还是得坚强起来。
余弦更加努力的做康复训练,他的身体一天天在好转,也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中途有不少同学来看过他,他在国外的导师也回了国,专程来探视他。
病房里每天都热热闹闹的,只是一到晚上,余弦就觉得说不出的孤独和寂寞。
这个世界没有了沈芒的存在,他的胸口也像被人挖了一个大洞一般,空落落的。
他们在一起的那三年,经历了无数甜蜜而美好的时刻,可一觉醒来,一切都成了幻影。
这天,隔壁空着的病床上入住了一个新的病人。
是个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就身体不好,心脏经常出毛病,现在住院在做检查。
他看到隔壁床的余弦,非常自来熟的跟他打了个招呼。
“我听医生说你是博士啊,你学历好高。”
余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好,就是多读了点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