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晚仔细想过,好像从医院开始,奚澜誉就变得很奇怪,他会讲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还会有一些有意无意的亲昵举动。
准确来讲,似乎从他为她挡刀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之间的某些平衡,就已经被打破。
只是宁枝后知后觉,直到最近,才慢慢意识到。
这是在妈妈面前,哪怕只是在心里开个小差,宁枝都觉得有点微妙的心虚。
她偷偷看了眼宁蔓,她还是那样宽容,那样平和。
视线偏转,宁枝发现,奚澜誉站在原地,看了好几眼宁蔓的照片。
宁枝忍不住笑了下,“妈妈年轻时,是不是很漂亮?”
() 墓园有些微凉的风中(),奚澜誉微微侧身⑽(),看她一眼,嗓音柔和,竟意外带了点温度,“你跟她很像。”
宁枝笑起来,眼睛弯了一下,“好多人都这样讲。”
奚澜誉说,“我的意思是,”他尾音拉长,撩得人心头发痒,“你也很漂亮。”
宁枝怔了下,她忽然觉得,那背后吹来的风轻飘飘的,吹得她整个人都变轻,变软,变成落叶,变成花瓣,变成天边忽浅忽淡的云。
她耳边,那磁沉嗓音一过,后知后觉的发麻发烫。
呆不下去了,她心跳好像又变快了。
宁枝很轻地拽了下奚澜誉的大衣口袋,看了眼湛蓝的天,随口胡诌,“走吧,好像要下雨。”
奚澜誉勾唇笑了声。
宁枝走出去好远,才发觉身后没人,她回头望去。
奚澜誉依旧站在宁蔓墓前,他不知说没说话,也不知说了什么,墓园内的风将他衣摆吹得微微掀起,他整个人看上去,有种与满园寂静,漫天落叶合为一体的清癯感。
像那天地间的,一幅厚重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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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枝决定不卖房,她终于想明白,向不向前看,并不需这些外在的证明。
甚至,她觉得,她就算怀抱过去,也不会影响她未来的脚步。
她打电话告知外婆,语气异常坚定,房子不卖,她明天回北城。
宁湘兰听罢,倒没说什么,只叹口气,说自己老了,以后都随她。
宁枝当晚,便将那收拾出的东西,又一样样归整回去。
这过程虽繁杂,她却体会出一种别样的安定感。
简而言之,她乐在其中。
奚澜誉倒没提要帮忙,他坐在桌前处理文件,间或看一眼忙忙碌碌,额角渗出细密汗珠的宁枝。
这小姑娘,倒真是有点意思。
剥开她冷淡的外表,窥见一层少女的天真,然而再仔细瞧,又发现这两样都是她。
没有伪装,没有矫饰,全看她想不想,够不够自在。
……
回南城的车上,宁枝睡过一觉,她醒来后,下意识揉了下眼睛,偏头看向车窗。
那略暗的车窗内,映出一双奚澜誉似笑非笑望着他的眉眼。
宁枝浅浅吓了一跳,转过身去,“我刚刚说梦话了?”
不然他为什么要那样看着她。
奚澜誉见状,放下文件,煞有介事“嗯”一声。
他看着不像撒谎,何况奚澜誉好像也不是会撒谎的人,宁枝这下是真有点慌,“我说什么了?”
奚澜誉平视前方,语气平淡,但莫名带了点让宁枝心里没底的笑意,“你说,”他故意尾音拖长,顿了好长的一下,“坚决斗争到底,打倒帝国主义。”
“看不出来,我们枝枝连做梦都这么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色彩。”
宁枝:“……”
宁枝呼吸瞬间漏一拍,她非常迟缓地,看着奚澜
() 誉,眨了一下眼睛。
天呐,谁来救救她。
宁枝抿下唇,她甚至不敢直视奚澜誉,脑袋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去。
然后,宁枝两手捂住脸,凄惨地“呜”了一声。
她只不过、就是,昨晚收拾过后,她有些亢奋,哪怕吃过褪黑素,也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宁枝想,反正第二天在车上还可以睡,她不如找个电影看看,说不定看着看着就能睡着呢。
于是,宁枝从视频网站随手点开了一部评分极高的革命片,隐约记得,她困意来临,实在抵不住昏过去的前一秒,耳边回荡的就是这句令人振奋的口号。
哎,熬夜真是……害人不浅。
奚澜誉轻笑声,他合上文件,那银色的钢笔笔帽扣紧,发出清脆的一声“哒”。
这一声宛如响在宁枝异常脆弱的脑神经上,她肩膀收拢,微微颤了一下。
宁枝脑中飞速运转,必须找个什么话题,把她从这令人窒息一般的尴尬中解救出来。
窗外泄进来的那股微风在她的面上轻轻一拂,宁枝脑中电光火石,想到在墓园的那一幕。
她微微坐正,佯装淡定,话题转得生硬且不自然,但此刻,这点小细节完全不重要。
宁枝微微侧身,跟奚澜誉的目光对上,她其实是真的好奇,“我可以问,你昨天在妈妈墓前,说了什么吗?”
奚澜誉那神情,像是早就料到他会问。
尽管如此,他依旧没有立刻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