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空荡的大道一路往前,路两边都是坍塌的废墟和残败的屋宅建筑,路上没有一个人,昏黄的天色渐渐笼罩住天幕,昏暗的天边隐约响起各种妖兽怪异可怖的狞嚎尖啸。
明朝充耳不闻,目光紧紧追着前方灰鸟身影,她扯出御速符贴在自己身上,像一头年轻而轻盈的灵鹿,跨过所有的阻碍毅然向着一个方向。
绕过不知多少条长街,穿过狭窄幽邃的小道,灰鸟终于在小道尽头停下,那是一座坍了半边的三层酒楼,叠错的墙垣升出滚滚烟尘,歪斜的牌匾被血浸得发黑,灰鸟发出一声尖鸣,展翅扑进窗棱里。
明朝毫不犹豫拔.出太平剑,像一轮矫亮的月锋破窗而入——
·
“咳,咳。”
褚无咎俯身撑在地上,在咳血。
血水从嘴角落下来,从下巴漫开一道鲜红的痕迹,乍看像被刀片割开皮肤,显出一种恐怖而糜艳的色彩。
他垂着眼,每咳一声,血水就会涌出来,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很快在地面漫开粘稠的一小滩血。
他看着无比狼狈,又虚弱,像一头山丛间濒死的狐,肮脏而奄奄一息。
“所有人都说你冷淡,寡言,安于己身,不争不抢。”
阴骘的男声在旁边响起,一只华底皂靴踩住他撑地的右手,狠狠地碾下去。
让人头皮发凉的骨裂声响起。
“连父亲也这么觉得,说你内敛、安分,未来可为我所用,做褚氏栋梁。”褚承乾冷笑,低头看着连一声闷哼也不发出、形如死人的褚无咎:“但我觉得,你这个人,心如蛇蝎,暗藏不臣。”
“听说你跟在你那卑贱的小娘腿边长大,直长到十一二岁的年纪,怪不得学了一身狐媚做派。”褚承乾沉笑:“跟在沧川剑尊那小女弟子屁股后头转,怎么,你以为你搭上了昆仑,就能改天换地?做出一番大事业?可你在褚氏,一个庶子,又能做出什么大事业——”
“除非…”褚承乾声音骤然阴戾:“你敢觊觎少主之位!”
空气有一瞬间的沉凝。
“呵…”
褚承乾听见少年至今发出的第一道声音。
那是一道很轻的笑。
褚承乾有一种被愚弄的愤怒,他怒喝:“你笑什么?”
“我笑你还没有愚蠢到底。”
少年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而俊秀的年轻面庞,褪去了清冷淡漠的气质,会惊讶意识到他容貌的轮廓竟是极美的,是一种可以被称作是靡艳妩媚的奇异美丽。
他对着褚承乾笑一笑,轻和地说:“但,你还是不够聪明。”
褚承乾眼看着他突然对自己一笑,咬碎牙齿,血水再次从将将要结痂的唇角涌出,但这一次,赤红的血水变成一种妖异的紫色,接着从他袖口滑落出一个玉瓶,咕噜噜滚到褚承乾脚下。
“你自己服毒?”
褚承乾感觉一种摸不着头脑的怪异,他惊疑不定说:“你想让父亲怀疑你的死?”
“可笑,父亲只以家族为重,你活着还有几分助益,等你死了,便是知道我下的手,也只会当做不知。”
褚承乾思索着,猛地冷笑大怒:“哈,你是想让那昆仑女弟子为你报仇?”
“那你可打错了算盘!”褚承乾倨傲扬起下巴,以漫不经心的阴毒口吻:“等你死了,我会把你的尸身扔进兽潮里,连一根骨头都不会剩下,谁也不会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就算那沧川剑尊女弟子有所怀疑,她找不到你,找个十日八日,也就放弃了。”
他自顾自洋洋得意地说着,褚无咎却已经不再说话,他伏在地上,像是痛苦极了地渐渐佝偻身体,妖紫色的花纹从嘴角覆盖住脸庞到爬满脖颈,像逐渐变成一头怪物。
褚承乾愈发觉得古怪至极,心中生出一种说不出的不安,犹豫一下,他捡起那玉瓶,打开瓶塞,里面是一颗暗紫色的药丸。
“这是什么?”褚承乾生出疑惑:“这是什么毒……”
“砰!”
巨大的破窗声伴随着如利箭飞溅的无数木屑飞石,屋中所有人一惊,褚承乾下意识转身,只看见一道浅青褐色的剑光,像春土大地的第一缕新芽,蕴含着中正而蓬勃的肃杀之气。
“谁敢动他?”
明朝一眼就看见屋里的场景。
满地的血,无数执着利器的亲卫,少年孤独伏爬在地上,濒死般的佝偻着。
她倏然红了眼,剑尖直指着褚承乾的脖子,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怒意:“我看谁敢动他!!”
不远处,伏在地上双眼虚弱阖着吐息的少年,唇角终于缓缓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