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给她太多迟疑的时间,陈秉才看乐正黎愣在原地不动弹,他朝身后挥了下手,立刻便有黑羽卫上前,准备来强制带走乐正黎。
乐正黎见状,提着裙摆就下了台阶,“我自己过来。”
院子里已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有宫人专门扫出来的小道,但她偏不从那里走,而是踩着积雪淌了过去。
陈秉才瞅了她两眼,没发现她有任何想反抗的情绪后,才转身走在了前头。
黑羽卫把乐正黎夹在中间,是一种变相的挟持。
乐正黎还以为只有自己被带来了常阳殿,等她到了才发现,原来不止自己。
那些质子质女们都在,他们整整齐齐地跪在大殿前的宽阔广场上,如同在受罚一样。
乐正黎一惊,所以……是叫她来罚跪的吗?
又不是赵烛衾死了,用得着过来守孝吗?
她拧起细眉,脸上浮现出几丝复杂的表情。
“行了,你就跪在这里吧。”陈秉才顿步,伸手指了指地上。
乐正黎垂头一看,因雪还在下,但这边的积雪又都被完全铲除了,所以经过反复打扫又践踏后,地上浸出一层湿漉漉的水渍来。
这是乐正黎最厌恶的一种地面状态,融化的雪水和肮脏的尘垢混在一堆,分外污秽。
她久久不动,惹得陈秉才没了好脾气,他抬手拽着乐正黎的衣襟,想要把她给掼到地上,“叫你跪下,听不见吗?”
乐正黎梗着脖子不动弹,满目的冷意,她质问道:“让我跪着,至少得有个罪名吧?平白无故就迫使人跪在这雪地上吗?”
陈秉才怒极生笑,五官随之狰狞,他嗓音尖尖细细,“殿下真是有胆色啊,往日怎么没见您这么张狂呢?今日倒开始叫嚣起来了,难不成妄图谋害陛下的就是您,或是您的母国?”
乐正黎完全不受他阴阳怪气的话语所威胁,她抬眸瞥了一眼宫门紧闭的常阳殿。
心知再闹下去的话,月德肯定要出来吃人了。
她是不怕的,可旁边那些质子质女们都稍稍仰着脑袋望向她这边。
无声的请求和畏惧萦绕在所有人欲言又止的姿态里。
他们都乖顺地跪在这里,没有一个人过来时会大吵大闹着要一个说法。
只因这是一件多么稀疏平常的事情,往日赵烛衾发疯的时候,毫无缘由地拔剑砍人也是有的。
就是跪一跪罢了,至少性命还在。
若乐正黎坚持不肯下跪,到时候引来月德,死了她便罢,关键是他们也要被连累……
旁边一个瘦弱质女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乐正黎的裙摆,她仰着头,泪水浮于眼眶,在无声地哀求着她。
小姑娘年岁尚幼,脸颊的婴儿肥都未褪去,眉眼娟秀,是个很漂亮的小女孩。
乐正黎低头看去,就瞧见她已经被冻白的脸和唇,连手指都在发抖,却还是忍着没有叫眼泪掉出去。
仅这片刻,乐正黎就心软了下来。
她面对赵烛衾是不怕死的强硬模样,但不能强求旁人跟她一样,她也不能连累别人受死。
思及此,她克制住了暴戾心思。
没办法,谁叫她现在手上毫无筹码呢?
受制于人,怎能不低头。
乐正黎这性子能伸能屈,反正一笔笔都是刻在了心头的,她日后定要全部讨还。
“好……我这就跪,公公别发火。”她敷衍地笑了下,一撩裙摆就跪在了脏腻湿漉的地砖上。
陈秉才冷冰冰地瞪了她一眼后,才提步上了台阶。
乐正黎垂了眸子,看着自己新换上的豆蔻紫的宫裙染上黑污的雪水,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她出来的急了,只披着在殿内行走的薄氅,没跪一会儿就感觉到了锥心蚀骨的寒意,顺着膝盖往上,逐渐将身体中的热度都掠夺和占领。
几十个质子质女们跪在广场上,乌压压一片,不时都会有一两个倒下。
他们冻得脸色乌青,嘴唇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雪越下越大,飘飘洒洒恍如洁白的鹅毛,堆积着覆叠着,将世间万物都套上一层白色,绵软蓬松却又处处透着冷寒之气。
乐正黎的发髻和睫羽上都挂着雪,像是点缀在其间的精致饰物,与那簪在乌发中的绒花相映衬,倒真是红花白雪的好景致。
她咬了咬下唇,抱紧手臂摩擦了几下却毫无作用,脸上的血色也在消退,肌肤是愈发白了。
那双狐狸眸子少了神采,没了明媚笑意后,锋利的美貌不再具有任何攻击性。
满身的尖刺与凌厉都被白雪所融化,剩下来的只有最纯粹的灵秀之姿。
她本就白净,如此一来,真恍如一尊由玉石雕出来的观音女相。
这么多质子质女,就属她最出挑最惹眼。
晏承阙过来时,目光一下子便被跪在最旁边的乐正黎吸引,但视线仅仅停留一瞬,就没有再过多去看她。
引路的宫人止步于台阶前,陈秉才旋即展开笑颜,“晏皇子来了,您稍等片刻,我这就进去禀告陛下。”
晏承阙冲他温和地笑了笑,“劳烦陈公公了。”
乐正黎听见熟悉的声音,不免会抬头去探究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