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1 / 3)

御书房内冷的没边,既无炭炉,也不烧地龙。

乐正黎抱着赵烛衾,感觉他也很冷,连大氅都没穿,就身着一袭赤红袍服,衣袖宽阔,缓缓垂落,像凋零的玫瑰花瓣……

她在他清醒过来之际,就松开了揽住他后腰的手,继而将他推到椅子里坐下。

“陛下?”她轻唤,语气柔软。

赵烛衾没有回应,抬了抬眼睑,盯着面前俯身而至的女人。

这是他第三次见她,却在不久前险些失手杀了她……

乐正黎看他不言不语,便弯下腰去把跌在地上的那件黑氅捡了起来,她把它搭在赵烛衾的肩头,“陛下不冷吗?我让宫人把地龙燃起来吧。”

她转身欲走,被人给从后拽住了手。

赵烛衾神色无波,仅拉了一下,就立刻松开了,“你……”

他话语截断,只吐出来个称谓,乐正黎回头看向他,问:“我怎么了?”

赵烛衾缓慢地摇了摇头,“你不该来的……他会杀了你。”

乐正黎闻言,心想此人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察觉他患有精神分裂的?

“但他没有。”她半靠在桌沿边,伸手抚了抚那些杂乱的奏折。

“是国师的力量阻拦了他。”赵烛衾垂眸,语气不辨喜怒。

乐正黎惊诧,竟是徊仙搭救了她吗?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哦……那陛下您不想杀我吗?毕竟我知道了你们的秘密。”

这个问题一出,赵烛衾缄默了好一会儿。

单薄的身姿裹着黑氅靠坐在椅子里,眉眼如画皮肤冷白,有一种不太真实的美,他太过病弱,使得面容看起来要比他的实际年纪更小些。

若乐正黎不是知道他已经及冠的话,一定会认为他才将将十八岁。

不像是一个高不可攀养尊处优的帝王,倒更像天生慢痾常年受苦腥汤药浇灌出来的金丝雀。

他缓声说:“不想。”

“那就好,这倒让我能喘口气了……”她笑起来,彻底放松心态。

殿内一时间没有人开口,气氛又逐渐冷凝。

乐正黎正想着是否该告退,就听到他又问:“你如何得知的?”

虽然赵烛衾很不想问,但还是没忍住。

他和白日的赵烛衾全然相反,做不到忽视这些异样,更想去剖出真相。

他不要活得不明不白,受人所蒙蔽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自己琢磨的……我聪明吧。”乐正黎眸子一弯,笑声哽在喉间,她又抬手捂住脖子咳了咳,“陛下,下手可真狠啊。”

赵烛衾不置可否,“你不害怕吗?”

他抬眸,视线静默无声却振聋发聩,让乐正黎能清晰看见他内心的那一处脆弱和痛苦。

也明白了他问的不是怕不怕死这件事……而是怕不怕他,怕不怕他的精神分裂。

她摇头,边咳边说:“一种病症罢了,为什么要怕?我连死都不怕,哪里会怕陛下呢?”

赵烛衾收回视线,修长的手指攥紧了黑氅的边缘处,指尖扣进花纹里,好似要被那些暗金色的丝线给绞断。

他倏然觉得很累,这是一种失控的情绪……

也许白日的赵烛衾所做下的决定是正确的,应该及时止损,不该让扰乱心神的人或事继续存在着。

可他呢?

他也是这般想的吗?赵烛衾的脑子乱了一瞬,喧嚣骤起,又马上归于平静。

“他爱吃甜。”

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乐正黎听懂了,她挑眉,晓得是面前这个赵烛衾看透了她的心思……

想接近他的心思。

“陛下爱吃甜,我记住了。”乐正黎探出手,两人一个坐在椅子上,另一个靠着桌案,相隔很近。

她想去替他整理好稍显凌乱的衣襟,但他似是不喜被人离这么近,因此蓦地偏了下身子,让乐正黎的手落空了。

“你走吧。”他面无表情地下了逐客令。

乐正黎也没再继续纠缠,虽然进度缓慢,但至少不是一无所获。

她站直身体,迈步向外走去。

及至门口处,那人突然问她:“你……可以每天晚上都过来待一会吗?”

男人嗓音清润,白日的那股子嗜杀阴沉全被洗去了。

她顿步,扭头去看那个坐在龙椅中的帝王。

满殿冷寂,灯烛昏黄,恍惚间觉得这里好像一间深埋于地底下的墓室。

那张宽大的黑檀木书桌就是一方棺椁,能把那个疯子皇帝给完完全全装进去,盖上棺盖后,死的悄无人知。

那么多人那么多物件,都通通沦为他的陪葬品,没有一件是带着活人气的。

显然,赵烛衾在脱口而出说了这句话后,他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

乐正黎隔着半殿距离看向他时,赵烛衾又侧了侧头,他想继续说点什么……可该说什么呢?

他不该说话的。

“好。”没有迟疑,她表情自然地应了下来。

不管是真的想有人陪,还是另有企图,这对乐正黎来说,是一件好事。

赵烛衾听见了这个字也未有太多反应,他很平静,却与徊仙的那种淡漠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