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2 / 3)

他的平和藏在皮囊下,又缓缓浮现出来,丝丝缕缕,里面似乎裹藏着许多让人看不清的东西。

他的仁慈都建立在某种契机上,那就是白日的赵烛衾已经把所有血腥之事做完了……

故而,乐正黎能感觉出每当他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时,仿佛在克制着一种欲.望。

一种把她剥皮抽骨,将那一颗满是算计与不轨的心脏给徒手挖出来的杀欲。

不源于他,但也是属于他。

骨节分明的十指捧着鲜血淋漓的脏器,每一次跳动都被合拢的掌心所掌控住。

他敛眸注视着,一语不发,像在观察,更像是在欣赏……

倘若情况允许,或许他还会在看完之后亲手把心脏再嵌回乐正黎的胸膛之中。

夜晚的赵烛衾是安全的,却亦是复杂的。

至少比白天的赵烛衾更为难懂。

乐正黎将头转回去,推门出了御书房,复杂又如何,不管他是真善还是伪善……他都是赵烛衾。

脚步声远去,门扉关闭,书房内又只剩下了那一道细微绵长的呼吸声。

赵烛衾拢着黑氅在椅子里静坐了好久。

久到凝结的蜡油已经堆高到快要淹没那点子堪为强弩之末的烛火。

他伸手摩挲着披在肩头的黑氅,若细嗅,能捕捉到一丝淡淡的甜香。

一声轻叹落下,他将指尖按在自己的脖颈处,缓慢鼓动的经脉与刚才扼住乐正黎脖子的触感完全不同。

男人用双手扣住自己的脖子,在不断收缩的力道中,逐渐喘不上气。

即便是整张脸都憋红了,赵烛衾还是没有松开。

死死掐着脖子时,手背上的青筋如同被绷紧的琴弦,他仰头靠在椅背上,窒息感不断灌进他的身体中,逼迫着他放开那只试图杀死自己的手。

眼睛充血泛红,爆出大片的红血丝蔓延着覆盖至眼尾,生理性的泪水无法阻拦地顺着流出。

他大张着嘴,便如那被抛到岸上的鱼,水渍逐渐枯涸,只能徒劳无力地拼命张着嘴换气。

断断续续的嘶嗬声响彻整个宫室,昏黄的烛火被风带着左右摇曳。

涣散的目光中仅能看见那一小片烛火分散又合拢,最后化作一团黄豆大小的光晕,然后终于灭了。

整个御书房都陷入了黑暗。

赵烛衾猛地松开了手,他歪着上半身缩在龙椅里,控制不住地咳嗽。

只差一点,他就能杀掉自己了。

可惜始终差那么一点,他杀不了自己。

结局早已撰写,死亡的诅咒高悬于灵魂之上,等待的间隙是一种打碎骨头拿出来熬煮的痛苦。

他只能死于诅咒,死于疯症。

赵烛衾又突然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把额头重重砸在桌案上,一下比一下更狠。

‘咚咚咚’的声响传出,仿佛是有人在暗夜中击鼓。

暗卫接二连三冲了出来,月德不在,他们无从下手,只能攥住赵烛衾的手臂防止他再次自残。

有暗卫去拿了被子过来将他包裹住,勉强把人给禁锢在了椅子里。

赵烛衾却在连续地嘶吼着,即便他死死咬着齿关,都没办法克制住喉间溢出来的声音。

偏头把脸埋进被子里,他用牙齿狠咬住嘴唇,这才稍微消停了几分。

暗卫们皆一脸肃穆不敢掉以轻心,等到赵烛衾把自己折腾着疲惫睡着后,他们才轻手轻脚地退隐至暗处。

夜风如泣,回荡在皇宫的每一处。

陷入睡梦中的赵烛衾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年前。

那一天,苍穹都被血色映照成了刺眼的红,哀声凄厉,哭喊不绝于耳。

宫道内到处都是奔跑疾驰的脚步声,还有提着长剑收割性命的黑羽卫。

鲜血顺着剑尖甩出一串串暗红色的珠子,甲胄和黑靴沾了血显得愈发黏腻厚重,踩在地上的血洼里,溅起一圈污血。

暮色近晚时,他从花圃摘了一朵开得正盛的玫瑰,母亲很喜欢这种颜色秾红的花朵,他也喜欢。

掐住花茎,年幼的皇子迈着轻快的步伐去了母亲宫里。

父皇并不允许他日日去寻母亲,可小皇子思念得很,他才堪堪五岁,却早早脱离了母亲的怀抱,甚至连父皇的疼爱都极为稀少。

他很聪慧,会算着时辰去找母亲,这样就不会碰到父皇。

皇子还小,但他已经看明白了很多事。

他明白自己的父皇并不喜欢他这个孩子,更明白父皇不希望他靠近母亲……

可他的母亲很爱他。

虽然在父皇看见他们相处时,她会变得冷漠,但每次独处,都是小皇子最幸福的时光。

她会从后环抱着他,把他揽在怀中,温柔地说着悄悄话,会告诉他,她很爱很爱他,也会告诫他不要去学父皇……

小皇子想到母亲,脸上表情就变得欣喜,他也很爱母亲,等他长大了,就要杀掉父皇,这样……母亲就会一直温柔地爱着他了。

玫瑰坠地,声响很细微,小到殿内对峙的两人都未发觉。

一脸木然的母亲坐在桌边,而赤着身子的父皇像一条狗一样匍匐在她脚边,低声呢喃着些模糊不清的话语。

小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