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周寻风再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那一晚太过混乱。
鲜艳的血红与狰狞的帝王都摧毁着所有人的感官,接连不断的嘶吼声回荡在寂寥宫廷间,余音难歇。
仿佛凭空放出来了一只囚困多年的妖兽,他的哀鸣在诉说着自己的苦楚。
以声嘶力竭的狼狈模样妄图撕碎万物,不管是无形的枷锁还是有形的痛苦。
冷风轻掠,撩动着殿内的纱帐。
阴云厚拢于天幕上,再不见丁点稀薄明光。
雪花坠落的声音是那样轻缓,似撒下的白霜,泛着莫名冷意。
周寻风手持剑柄,立在常阳殿门口往内的几步之处,他想退出去,但随后就听到了一声剧烈的动静……
再顾不得其他事情,他疾步去点燃了殿内宫灯。
光辉骤然填满寝殿之际,回头的周寻风看见了能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裹着一件单薄长袍的帝王浑身无力地仰躺在地上,显然刚才那一道声响就是他摔下了床……
而他的唇边和下颌上都沾着嫣红的血液,甚至赵烛衾还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角,灼目的血渍点缀在白净俊美的一张脸上,突兀又可怖。
身侧衣袍散乱又摊开,系带缠住了他的发丝,胸膛敞露,呼吸的起伏都变得微弱,如鬼魅撞开冥门后闯到了阳间。
周寻风迅速奔了过去,将赵烛衾扶起来后,急声唤道:“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连问两三声,都得不到回答,急得他又扭头看向床榻。
乐正黎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想支撑着坐起来,但刚才竭力将伏在自己身上的赵烛衾推下床已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
她身上的绒氅半披半落,大片鲜血洇开在脖颈和衣领上,还有指缝间……
散在她后背的发丝有些被扯过来绞在了伤口处,乌发、白肤与血色混在一堆,冲击着周寻风的视线。
他快要崩溃,显然见血的人不是自家殿下,可赵烛衾的情况不比乐正黎好多少。
低头瞥了一眼虚阖着眸子的赵烛衾,他未有犹豫将人扶抱着送回了床榻上,又对乐正黎说:“我即刻去唤御医!”
月德不在,徊仙未至,能理事的人只剩下周寻风,还有两个老太监。
陈秉才在周寻风离去后,急忙冲进了寝殿。
“哎呀,陛下这是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你要暗算陛下?!”太监嗓音尖细,伸手指着乐正黎就严词质问。
乐正黎半靠在迎枕上,根本无暇回应他,捂住脖子的手她一直没敢松开,能感觉出有潺潺液体顺着指缝往外溢。
赵烛衾是下了狠劲,咬住她就没松口,牙齿撕咬几下,伤口被迫扩大,她自己摸着都能感觉到外翻的皮肉和细小的齿孔。
等回了宸华苑,元窈肯定又要哭的止不住了。
她叹了口气,听到殿外再次传出一阵颇为凌乱脚步声。
周寻风拽着太医入殿,幸好之前赵烛衾发疯的时候,月德有先见之明让太医们先候在了隔壁偏殿。
结果没想到赵烛衾没用上,倒用在了乐正黎身上。
被咬开的伤口十分可怖,撕裂的边缘带着深深的牙印,已经被吮吸到皮肉泛白,药粉撒上去,鲜血很快就止住了。
得亏赵烛衾的几口都未落在动脉上,否则乐正黎真是又要死一次。
伤处包扎好后,乐正黎暂时坐到了一旁的圈椅内。
周寻风又使唤着太医去替赵烛衾检查身体,抽空看了一眼她,小姑娘大概是被吓到了,脸色苍白如纸,坐在那边一动不动,手臂僵硬地垂放在膝盖上,指尖不安地蜷动着。
看来林阁老真的高估她了,他如是想着。
也并非每一次都能有着把陛下哄好的运气,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周寻风叹息,移开了目光。
太医和宫人进出的声响把赵烛衾吵醒,他缓慢地睁开了眼睛,被殿内光晕刺的眼球生疼……
想要再闭上眼逼迫自己陷入沉眠,把夜晚的赵烛衾换回来,但这是徒劳的。
他喉咙里的喘息又渐渐粗重起来,难以遏制的疼痛从不消停。
“滚开——”他厉声呵斥着立在床前的人影,眼神模糊到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
耳鸣阵阵响起,大脑也随之不受控地跟着发出嗡鸣。
他佝偻起腰,一只手抱在脑后,一只手重重地捶打着自己的头颅。
那力道大的让人听了都心惊,狠狠敲击在骨头上,仿佛要把自己的脑袋给砸烂。
周寻风见此情形,来不及多想就挥手让宫人和黑羽卫上前来钳住赵烛衾的手脚,防止他自残无度。
被锁住四肢的赵烛衾愈发暴戾,他不断挣扎着,斥骂声和痛吟断断续续从喉间迸发出,像是要吃人的兽。
乐正黎偏头看去,视线便撞进了一双猩红的眸子里。
他完全失控了。
失去理智后,支配着他反抗的是疼痛还是其他东西,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样的赵烛衾很危险。
而这份危险,月德却并未好心提醒。
不管是无意还是刻意,月德的离开都将乐正黎置于危险中了。
但这也怪不了他,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