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巷靠近最外围的一间木楼内,次第地燃起了昏黄光晕,悬挂在屋檐下的灯笼被冷风撞得横斜歪晃,里头的灯芯亦忽明忽暗。
有一身穿粗布麻衣,戴着木质面具的男人快步靠近,扭头四下巡视一番后,才叩门入内。
屋里站着一圈又一圈的人,大部分都戴着面具,几乎一样的木头制作且没有任何花纹色彩,只五官勾勒的形状有着细微差距,以此来做辨别。
进屋的那个男人戴着的面具在嘴角处扬起的线条与其他人有明显不同,勾勾绕绕,像是打着卷的胡须。
他躬身向立在人群中最中央的一男一女行礼,嗓音粗粝道:“首领、世子殿下,他们马上就要到半焘居了。”
为了遮掩身份,梁丘珩砚也戴了个面具,但他不必出面,不管赵烛衾死不死,都牵扯不到他头上。
一侧的云腰奴手心是掌着腰间所配长剑的剑柄,听了这话后,把视线也落在了梁丘珩砚身上。
他右手边站着一个年轻女子,亦戴了面具,只不过她的面具上却描绘了一些绮丽纹路,在额头的位置甚至还勾缀着一小团绮丽花钿,有些不伦不类。
这正是无面乱党的首领,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无,梁丘珩砚至此,都不晓得该唤她什么,总不能也叫首领吧?
但在这地界,可不能说是无面乱党,要好好的称呼这些人为无面者。
他们大多都是些无名无姓或身份不详之人,且都抱着同样的目的:那就是杀了北聿皇帝,推举更为合适的人坐上皇位。
他们笃信,只要赵烛衾这个疯子死了,北聿乃至周边诸国都将得以繁盛安稳,百姓也会更加安居乐业。
梁丘珩砚对此持怀疑态度,若真这么为国为民着想的话,粗暴地杀死赵烛衾可不是好办法。
帝王驾崩且后继无人,战争一起,可由不得他们想当然的心思了。
不过依据前世来看,这群无面乱党好像确实只和赵家作对。
至少梁丘珩砚死之前,都没有看到他们归顺过哪一方,南疆不算,南疆和他们顶多是合作关系。
各取所需,一拍即散。
梁丘珩砚一死,赵景何远在南疆有心无力,南疆王即便再想吞并北聿,也要思量一下打起来的后果,何况彼时的北聿几乎一大半都握在了戴玄手中。
他正思索间,无面首领说话了。
“殿下,赵烛衾既已至半焘居,我们的人便要率先出手了,您的人手和敖犬可都备好了?”
女子声音平和清丽,听不出年纪几许。
梁丘珩砚对她点头,“靠近蝼墙的位置早就安插了人,他们就算长了翅膀都飞不出去,敖犬也散落在巷内各处,待到哨响,它们会撵着人追。”
计划中,围攻赵烛衾一行人的有四拨,无面乱党的刺客打头阵,先铩铩他们的锐气,后头的敖犬和南疆为中间那一环。
三次袭击都能躲过的话,最后无面乱党之首会亲自带着人围剿。
她可不像梁丘珩砚这般畏手畏脚贪生怕死,为了杀死赵烛衾,就算她以性命做刀又如何?!
对于梁丘珩砚隐匿实力的行为,她颇为不满,但又无可奈何,这些年来南疆对他们扶持颇多,就连他们的落脚之处都倚靠了南疆出手相助。
所以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蔑视情绪,不过是懒得把姓名告知罢了,她是存死志前来的,姓名这种东西很快就要带进坟里去了。
梁丘珩砚纵然再想弄死赵烛衾,也不会莽撞到拿性命去赌,他不清楚无面乱党之首的想法,却也能察觉出她对自己的鄙薄。
对此,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拿命弑命,是蠢人才会做的事情。
他连吴谌都没有带进来,就是为了让外头还有南疆的人可以用来接应他。
无面者倒是下了血本,几乎是倾巢出动,想着一举拿下赵烛衾的项上人头。
若是今日败了,于南疆来说无伤大雅,可对无面乱党那就是堪比摧毁核心的波澜动荡。
伤了元气的无面乱党,可供利用的价值就变低了。
*
在乐正黎一些人抵达半焘居门口时,雪居然慢慢地小了下来,可刚才的一场落雪早就在地上铺垫出厚厚一层。
他们头上身上都覆盖着白雪,早知道还是应该撑一把伞,雪融成水,细细密密有些寒凉。
向导把人送到了就不再往前,揣着手立在一处木楼的屋檐下,对赵烛衾道:“公子,你们进去找人吧,我就在这儿等着,下来后再送你们出去。”
他是外人,自是不方便凑的太近,万一人家有机密要事呢,看到了可不好。
月德和那两个黑羽卫互相对视一眼,没从这向导身上瞧出不对劲,且他是周寻风找的人,不可能有问题。
赵烛衾站定之后,就一直在拍去肩头和氅袍上的碎雪,他发丝间也夹着许多雪花,居然有了点雪满白头的景致。
乐正黎抬了抬眼睑,目光四处张望,也看不出此地有什么特殊的所以然来。
不是有刺杀吗?为什么还没出现?
不是提前布置好了吗?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她抿了抿唇,看赵烛衾拍完雪后,鬓发间还残留着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