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戕(1 / 3)

晏承阙是被噩梦惊醒的。

他陡然睁了眼,喘息声浓重,浑身都叫汗水给浸湿了。

时辰尚早,殿内昏沉,垂落的帘幕无风而动。

他缓慢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下床时,连鞋履都忘了穿。

推开窗,入目是茫茫又朦胧的一片冷白之色。

晏承阙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雪景,檐下宫灯还未被宫人熄灭,照在飘摇的雪花上,不太清晰。

旁的宫殿每逢下雪,管事之人都会第一时间差遣了宫人将积雪扫净,但他的宫殿不是这样的。

他挺喜欢看白雪堆在院子和墙头上的场面,无论白天还是晚上,看过去都是难辨的白色。

目光收回,心口仿佛被一只手给揪住,逐渐让他胸膛的起伏变得艰难,呼吸都有些凝滞。

他很厌恶北聿。

北聿的天气比他父皇的心情还多变。

爱你时,便撒下融融暖意,阳光明耀,似比肩世间所有美好,令人觉得欢喜愉悦。

恨你时,就恨不得将皑皑白雪倾头覆盖,冰冷刺骨,最好是能把人命都掩杀在这一场雪里。

披在肩头的外袍被窗沿木架上的倒刺勾住了,他也没有去管,抬起手想接下一点落雪时,殿内多了个人。

晏承阙低声笑了笑,昨天晚上赵烛衾平安无事地回了宫,那时他就知道,到自己命尽之际了。

真是很不甘心。

亏他给梁丘珩砚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还不是被轻易就舍弃了。

他早该看明白的,梁丘珩砚这种人,根本懒得管其他人的死活,就算联盟又怎样?

晏承阙今日不死,明日还不是要死。

要么死在赵烛衾手上,要么就是被梁丘珩砚的人弄死。

逃过这两者,还有他的好父亲……他的父亲蠢钝又绝情。

自嘲一笑,他回身望去,看着立在阴影处的那道身影,“我死了,是不是就将由你来接替我?”

那人轻轻颔首,嗓音细润:“奴还要多谢殿下的提携和重用之恩。”

“我父亲可有说过什么?”

“陛下只言望殿下谨记离宫时所做出的承诺,他会照顾好您母亲和妹妹。”

晏承阙又笑了笑,握在手心里的雪都化成了水,丁点冰冷却从这方寸之处侵蚀到了全身。

他深吸一口气,心绪极其复杂,实在太不甘了。

明明只要赵烛衾死了就能完全翻盘的,不管是母国还是南疆那边,他都具有了可谈判的权力和地位。

只差这一步,就差这一步。

若赵烛衾死了,晏承阙会以全新的气势和身份回到母国,去救出他的母亲和妹妹……

可惜……可惜……

他眼眶酸涩,又恨又怨又气怒。

万般情绪,最后都被身体深处涌出来的冷所凝固,只剩下了悲怆。

所有的野心和争欲都抵不过势单力薄。

匿在阴影处的人稍稍向前跨了一小步,半侧身子被打开的窗扉投进去的曦光映照着,毫无纹饰的宦官服制隐浮着淡光。

他说:“殿下,在自戕之前,您还需要留下一封遗信,您的母国和南疆都不能被牵扯进来。”

晏承阙闻言耸了下肩膀,他面上神情有些灰败,颓然到再难支撑出一个温柔的笑。

“我会留信。”他答应了。

“但是……后续谋划无论是怎样的,有一个人,也必须跟着我一起死!”

沙哑的声音落定在昏昏殿内,晏承阙望着那处阴影,竭力克制了满腔的求生之意。

那人缓慢问道:“谁?”

“乐正黎。”

乌九朝跟着来宸华苑叫人的小宦官出了院子门,元窈站在回廊上,心底不知为何陡然有些悬空的不安。

立于她身侧的折堾轻叹了一声,垂在身侧的手指无自觉地捻摩了两下。

雪愈下愈大,有些遮挡视线,乌九朝几乎是一路上都在后悔。

他不该答应元窈的,出来一趟,搞得毛发湿漉漉,真是讨厌。

后颈和背后的伤也只好了一点点,走到晏承阙的宫殿时,他都感觉早上乐正黎给他包扎好的地方又崩裂着溢出了鲜血。

湿润的热血沿着脊背往下流,引出丝缕的血腥气。

那个小宦官除了带路,一直都异常沉默。

乌九朝也不是爱说话的性子,两人就这样安静地抵达了晏承阙的寝宫。

进了院子,小宦官就把他给落下了。

乌九朝不太想进去,驻足于院门处,他还以为因着事情紧急,那个讨人厌的晏承阙会主动出来说……

但等了片刻后,对面紧闭的殿门却没有半分要打开的迹象。

乌九朝不免蹙眉,雪花片搭在微弯的睫羽上,随着眨眼的动作又倏然落在脸上。

他按下疑惑心,迈步进了盖满落雪的院落。

后背衣物遭细细溢出的血濡湿,乌九朝很不好受,他该立刻转身离开,可一种莫名的探究欲让他脚步未停。

穿过院子,脚下黏着的碎雪被勾上了回廊。

他站定在殿门外,血腥气愈发浓郁,反手摸至后颈,果然摸到了一手的血。

乌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