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儒的这个“改日”一直改到了年底, 腊月二十二大雪初霁,他坐着牛车来找卫景平:“我把正通钱庄的账本都带来了。”
从他在平遥县开办正通钱庄的头一天起,所有的出账、入账都记录成册, 短短半年多就攒下了三十多本账册。
书童利索地从牛车上搬来账册:“卫大人您点点。”
卫景平:“……”
这么多账本, 没十天半个月都看不完。还让不让他过年了。
陆谵:“我整理好的。”
每一文钱是怎么搭进去的, 都记录得清楚明白, 没有半分含糊。
卫景平挤出个苦笑:“……多谢陆先生。”
陆谵卸下账册,借口说还有事要办,又赶着牛车吃剌吃剌地走了。
三十多本账册摞起来有半人多高,卫五月吭哧吭哧往书房里搬:“公子,这也太多了。”
卫景平看了他一眼:“嗯, 先放着吧。”
日暮时分。
“平哥儿, ”卫巧巧裹着披风手里提了个六角风灯来了:“我和你姐夫这就回上林县了, 你有什么要捎带的吗?”
卫景平想了想:“大姐,你等着。”说完他从书房取出来一套书来:“明年文瑞该考秀才了吧?”
严文瑞是他二叔卫长河的续弦张氏带过来的儿子,读书尚可, 已经考取了童生,明年该下场院试了。
卫景平记着这事儿, 几个月前就选了京城里刊印得比较精确的《四书五经集注》, 托卫巧巧带回去赠给严文瑞。
期望他一举考中院士,博个秀才。
又取来一支御赐的珍稀狼毫笔:“凡哥儿明年进学, 算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一份心意吧。”
卫长河和张氏后面生的儿子卫景凡六岁了,上回卫长海提起这小子,说家里已经和白鹭书院打过招呼, 明年开春就送他去念书。
要开蒙了。
卫巧巧收了书和笔:“我替他俩谢谢你, ”她拿出一个荷包放在几上:“平哥儿, 我和你姐夫大概要过了正月才能回京, 墨铺的钥匙我放到了姚墨那里,这是今年的分账,你点点。”
“上回我从姐夫那里借了几百两,”卫景平说道:“大姐你知道吧?”
开建钱庄的时候他从墨铺借出来400两左右的银子,按说一年分账分不了这么多,100来两顶天了,许是卫巧巧不知道那笔账,没给他算进去。
“知道,”卫巧巧笑道:“你这不是明年四月份要娶媳妇儿嘛,使银子的地方多,那笔账先挂着吧,不妨事的。”
别的不说,头一件花钱的事情,不得把这房子的墙面粉刷一遍,院子里栽种些翠竹花草,屋子里添置家具……布置洞房吧。
说来卫景平还没来得及安排这些事情呢,没想到卫巧巧倒先替他操心上了:“谢谢大姐。”
说话的时候他心头很是热乎。
卫巧巧笑了笑:“那我和你姐夫就走了。”
腊月期间各地来往的人太多,朝廷有令,百姓归乡或是探亲,拿着身份文书是可以出入城门的,且官道上日夜都有举着火把巡逻的捕快们,因此趁着赶夜路的人不少,他们就是跟着回甘州府的同乡们一道今晚就启程的。
卫景平披上衣服跟她一道出门:“大姐,我送送你们。”
马车停在巷子口,武双白大老远看见他姐弟二人走过来,从车厢里跳下来,快走两步拉着卫巧巧的手:“天冷,卫四你快回去吧。”
“白白,大姐,你们路上小心。”卫景平说道:“到家了给我二叔二婶捎声问候。”
“好嘞,”卫巧巧放下帘子:“回吧。”
黑沉沉的天空中又飘起雪花。
卫景平去卫宅蹭了顿晚饭,回来之后便在油灯下翻阅陆谵送来的账本,一直看到腊月二十九,才粗略看完这些账本。
这回,一连几个月跟着户部侍郎学习钱谷、贡赋的本事显现出来了,这些据说只有专门的账房才能看懂的账本,他看得——说懂好像没怎么懂,说不懂好像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理得清晰些是这样的:当朝钱庄赚钱的进项有三,一是异地汇兑挣手续费,这个占大头,二是替人保管财物收取保管费,三呢是短期放高利贷出去,而陆谵在平遥县开办的正通钱庄没有在外地开分号,无法开展异地汇兑业务,挣不到大头的银子;只能做替人保管财物和短期放贷这两项,新开的钱庄信用没有积累起来,极少有人敢在他这里托管财物,这项业务也没做起来,只剩放贷一项了,当朝找钱庄借贷的利率很高,官方指导价是月1分5厘,一年就是18个点的利息,要是借了今年还不上,次年转息为本,本又生息,民间称之为“羊羔利”,感觉后世说的“薅羊毛”似乎跟这个有点渊源,一旦负债,多数人因为偿还不起而“破家散族”,所以除非走投无路,一般人没人去借高利贷的,但陆谵开办的钱庄七八万